这一番宴席林延潮并没有喝的大醉,只是饮了三杯就放下了。
宴后林延潮召了陈济川在书房相见。
陈济川见林延潮闭着眼睛,面色凝重,不知何意。
半天后,林延潮睁开眼睛道:“这一次我骤升翰林学士,既是一件好事,也并非全然是一件好事。”
陈济川道:“还请老爷示下。”
林延潮道:“天子对我骤然重用,提拔为学士,显然有备为储相之意。若是面圣之前,天子有此恩典,我当然是高兴还来不及,但是现在天子对我疑虑还未打消,却是重用,那是因为归德治水之功的缘故,其实却不是真心赞同我行变法革新的决心。”
陈济川感到其中的麻烦。
林延潮道:“变法革新之事,是我之本心,此志坚定不会转移,所以我绝不会以此向天子妥协,换得我入阁之机遇。就算没有此事,但古人云进则思退,故而不可不为自己谋转圜余地。幸亏我现在升为学士,在这个位上可以为自己的门生,同道谋得不少事了。”
“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寻一替手,万一将来我不济,朝堂上还有个帮手在。”
陈济川目光一闪问道:“老爷的意思是要在这一次会试中……”
林延潮道:“确有此意。不过沈,朱两位侍郎,还有掌院事的张学士都没有主考过会试,所以我替补二人为会试主考不大。虽说可以任殿试读卷官,但是毕竟还是有限度的,你们看我众多学生中哪个可以栽培。”
陈济川道:“小人……”
林延潮温言道,“你跟随我十几年,从目不识丁,到现在不仅可以识文断字,而且处事日渐老练,将来很多事我无法出面,都要交给你去办,你告诉我你怎么想的?”
陈济川当下道:“这些年都是老爷悉心栽培的缘故,否则小人还在过着刀尖上讨生活的日子。既蒙老爷信任小人就实话说了,眼下最好的人选当然是老爷的弟子,陶,袁两位公子,但是他们也有缺点,陶公子太傲,袁公子太锐,独当一面成为老爷替手,还是难了一点,不过他们对老爷的忠心绝对是可见的,没有合适之人下,他们乃可选之人。”
林延潮欣然点点头道,“你继续说。”
陈济川得到鼓励后继续道:“其他就是袁家三兄弟,以及杨道宾之辈。譬如袁家三兄弟虽敬佩老爷学问,但将来在朝堂上是不是与我们一路尚不好说,目前看来可以引之为援,但托付大事还是差一点。”
“至于老爷其他门生,要么就是学问不够,才具欠缺,要么就是交往日浅,难以知心知底的,所以说,小人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人选,那就是……就是孙先生。”
林延潮闻言点点头。
陈济川道:“但是孙先生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与我们关系太深,谁都知道他跟随了老爷你那么多年,当年老爷上谏天子被贬斥之后,孙先生抛弃唾手可得的功名,跟随老爷千里迢迢来到了归德,这件事要是有心人,都查之不难。”
“老爷,请恕我直言所谓替手,就是万一我们倒了,但他却不能倒。因此老爷要推孙先生恐怕不会有什么用。”
林延潮笑了笑道:“事无绝对,当今元辅当年是张江陵一手提拔的,但是后来天子清算张江陵时,元辅却是无事。由此可见事在人为。再说我那么多门生弟子,天子总不可能一个个都觉得是我心腹。”
“当年我曾说过我有三个不如孙先生的地方,为人不如他敦厚,待人不如他诚恳,事人更不如他尽心。人的才具见识都可以慢慢培养,惟独这三点培养不来。若孙先生有我这机遇,恐怕天子会信任一些吧。”
说到这里,陈济川连忙道:“老爷不到二十五岁拜侍讲学士,天下能有几人?陛下对老爷的信任是在心底的。”
林延潮摆了摆手道:“好了,別奉承我了。你们看我这一次升官很风光,但只要陛下继续不同意我变法之主张,那么如此拖下去,我与陛下之分歧势难避免,我虽有化解的办法,但不可不预留退路,选一替手也算是未雨绸缪。”
“好了,说回正题,既你与我不谋而合,那么孙先生的事就交给你来办。这几个月,府里的事你交代给林诺,你用一切办法助孙先生一臂之力,但其中你帮忙的事不要让孙先生知晓,也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是我的意思。”
陈济川当下道:“是,老爷,小人这就去办。”
“不仅如此,运河水路那边,不可全部交给丘先生。你暗中盯着一些,再安插数人。还有不日梅公子,行贵,豪远他们就要上京,你给我留意上门的官员中有无能在户部,顺天府的官员,职务高低在于其次,但一定要能说得上话的。对了,行贵来京,我已吩咐他将你老家的家人接到京里,听说行贵已是娶了第五房姨太太,你可不能落于人后啊。”
陈济川闻言和林延潮都是笑起。下面林延潮又吩咐了几句,一一记在心底,然后告退。
之后林延潮来到了居室,但见林浅浅一人蹙眉坐在灯前,小延潮则是睡在榻上,睡的正香。
林延潮上前给小延潮盖好被子,来到林浅浅面前问道,夫人,为夫刚刚升了学士,但你为何反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林浅浅满脸苦恼地道,相公,我突然觉得我好没用啊?
ps:多谢ohiker书友成为本书第八位盟主,万分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