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林延潮要将药送给海瑞,海瑞的下人立即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老爷家法严明,严令我等不可受他人馈赠,他若知道了此事会打死我的。”
林延潮笑着道:“我知道你们老爷家法严明,此事你无须告诉你们老爷就好,他总不能从药汤喝出哪味药好,哪味药坏,记得此事你知道我知就好。我乃林延潮,并非坏官,你与人打听,就知我不会借此讨好你们老爷的。”
见这下人犹疑,林延潮以不容拒绝的口吻道:“不要再想了,还是你们家老爷身子要紧啊。”
这下人点点头道:“林翰林的名声,小人怎么不知道,既是如此,下人就是拼着被老爷打死,也帮林翰林办成此事。”
林延潮欣然点头,之后即是坐着马车回到府邸。
经过今日种种事后,林延潮回府时已是亥初了。
林延潮至府邸,发现丘明山,袁可立,陶望龄,袁家三兄弟,杨道宾数人都是在门口等候。
他们一见林延潮马车,一并迎了上来。
林延潮见了他们笑了笑道:“你们都在啊,回屋里说。”
众人跟着林延潮回到厅里。
稍坐后,众人欲言又止。林延潮笑着道:“你们是想问我今日面圣如何吧?”
众人稍宽,陶望龄道:“老师入宫五个多时辰,我等不由揣测。”
也由不得众人心底不七上八下,那是天子,九五至尊啊。
等闲人谁能见一面?
林延潮这一次被恩准入宫觐见,又逗留如此之久,很有可能是龙颜大悦,说不定还设宴留下款待。
天子如何如何之眷顾,如何如何之简在帝心,大家心底都不免意淫了一番。
“没有授官!”林延潮一句话将他们幻想全部打灭。
“天子没有授官?”
几人都是诧异,杨道宾,袁家三兄弟他们都熟悉官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一般而言天子亲自召见,然后再予以当殿授官,这是不轻易授予的恩典,换句话你就是天子钦点的官员。
比如林延潮官衔牌上'钦点翰林'四个字,这是属于三鼎甲才有的荣誉。
其他庶吉士等通过馆选的官员,虽然也是翰林,就不敢写'钦点'几个字。所以同样是翰林,加个钦点二字,你就是比别人高一等。
林延潮这一次吏部考选第一,天子没有当殿授官,说明圣意已变。君前召对时,林延潮的应对不合圣心。
这一幕令众人心底发悬。
袁可立当即道:“老师乃当世大贤,但不遇明主,即是如此,不如归去。”
“混账!这话也是你说的。”林延潮当堂斥道。
袁可立满脸通红,起身向林延潮道歉,但脸上仍是愤愤不平。
陶望龄看了袁可立一眼道:“老师,学生以为,圣意高难测,能和即和,不和即去,大丈夫不可削足适履。”
陶望龄说的婉转了一些,但还是那个意思。林延潮道:“你们不要乱揣测圣意。我还没说什么。”
陶望龄,袁可立都是生气,为林延潮不平。
但袁家三兄弟,杨道宾几人,他们的心思就不一样了。林延潮之前进京时,可谓圣眷正隆,若是跟随他进京授官后,对于他们而言大有好处。
不说其他,就是林延潮凭他在翰林院的关系,在文会上这几人推荐给自己相熟的翰林,将文章给几人过目,大家先混个脸熟,然后再得到一二指点,帮助他们传播文名不说,而且在将来会试中有多少好处,不言而喻。
所以他们都有意抱大腿,但现在林延潮显然失势,他们心底难免有所波动,这也是人之常情。
林延潮见几人脸色,当下说了自己乏了,然后回去休息。
至于他们也是回房,有的一夜无眠。
过了两日,一大早就有人捶林府的大门。
开门后,下人见来人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官员,愣了半天惊喜道:“这不是郭……”
这官员道:“是我,快帮我通报你们老爷。”
当下下人引着这官员来见林延潮,但见这名官员走路步伐微跛,未免仪态不佳。
不久林延潮来到院子里,见了对方喜道:“美命。”
对方目光含泪跪下道:“学生叩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