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船舱里,听着四面的喝彩鼓掌声。
林延潮反而倒是平和。
对于一名官员,一名读书人而言,他眼下声望的自是不用多说。
一旁的林浅浅抱着小延潮,听四面的呼声,也是与有荣焉的样子,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受如此爱戴。
林浅浅问道:“相公,你在想什么?”
林延潮道:“想起当年进谏张江陵时的话,当时我说誉满天下,未必不为乡愿,谤满天下,未必不为伟人。”
“张江陵故后,天下谤之,但我等知道他乃国之能臣,而如今我在民间有如此声望,也未尝不是乡愿。”
林浅浅笑着道:“什么乡愿,伟人?相公不是一贯最不重这些虚名吗?”
林延潮点点头笑道:“成大事者不计毁誉,知我者真夫人也。只是当初我为张江陵上书天子,而誉满一方。但张江陵之名声仍未曾昭雪,当年我答允过张江陵,若我有宰执天下之日,当为他洗脱冤屈。”
林浅浅道:“这话相公不是第一次说了,但满潮大臣都不敢提这事,相公又提怕会再触怒天子吧。其实我想相公有这份心也就够告慰张家。”
林延潮点点头道:“此事我有分寸。”
当下驿船靠岸之际。
早有一艘小船迎上了来,一人手脚麻利地登上船。
立即有人朝船舱里喊道:“老爷,延寿老爷来了。”
林延潮应了一声,当下与林浅浅一并出了舱门。
但见对方一个大步跨上了船,左右连忙上前搀扶。
对方摆手道:“没事,我的好弟弟,你终于回来了。”
这语气这声调,不是林延寿还能是谁。
三年不见着堂兄,也甚是想念,虽然……但是……林延潮胸中也不知说什么来形容此刻的感情。
“兄长!”
“哥哥!”
“延寿老爷!”
众人一并见礼。
林延寿点点头,立即道:“好弟弟,你一路辛苦了,我给你背行李去。”
众人一阵惊慌,连忙道:“哪里敢劳动延寿老爷。”
林延寿也没有真搬的意思,左看右望问道:“我小侄儿呢?”
最后林延寿看到奶妈抱着的小延潮顿时笑着道:“让叔叔来抱!”
这船还没靠岸,给林延寿抱着,林浅浅是坚决不肯的。她淡淡地道:“哥哥还是算了。”
林延寿没听出林浅浅意思来道:“弟妹一路也累了,瞧,我给你备下了什么?孙行者,没见过吧!”
林延寿从衣服掏出一个糖人来。
林延潮见了笑了笑,看来林延寿难得有心一次。
小延潮见了笑着就要伸出小手去抓,林浅浅却毫不犹豫地拍掉。
林延潮见此笑道:“还是上了岸再说吧。”
船靠岸之际,林延寿不时逗弄着小延潮。
小延潮很快就明白了林延寿的路数,渐渐的不与他说话了。
于是众人离船登岸,早有官兵维持秩序,百姓们争相来一睹林延潮的风采。对此林延潮面对围观的百姓,笑着作了个揖,没说什么话,即登上马车。
林延潮坐着马车先行,林浅浅与家人整顿行李后再来,一旁则是申用嘉,李鸿的马车。
快到了宣武门时,林延潮停下马车在道旁。待申用嘉马车到了,林延潮再上对方马车道:“今日抵京面圣是一刻耽误不得,我先去皇城那候旨,之后再去拜见恩师。”
申用嘉连忙道:“宗海,你初来京师舟车劳顿,安顿下来再见家父。咱们亲如一家,不必闹那么多虚礼。”
林延潮道:“三年未见,我心底对恩师实是惦记,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即相见才是,还请世弟替我通禀恩师一声。”说完林延潮拿了拜帖放在申用嘉手里。
申用嘉将拜帖推回去道:“己家人不兴这个,宗海到时直接来就是。”
当下二人分别。
然后林延潮深吸一口气,又上了马车。
展明轻车熟路地驾车前往皇宫。
按道理说,进京叙职的官员第一时间是要去吏部报道。
但是林延潮是奉旨进京又是不同,当然第一时间是去皇城拜见天子。
不过按照道理,天子也是很忙的,除非是军国大事,否则不是你一来相见就见的。所以照例天子不会立即接见林延潮,而是让你先安顿一下,排期召见。
但是尽管天子不会立即见,但身为大臣也要第一时间来皇城这候旨。
所以林延潮换上官袍,直接来到东华门前,向值门太监通禀一声后,即在门外候旨。
这时候快到放衙时,东华门里内值的官员也正出出入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