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德府众官绅赴宴的心情,都是很平和,当然怀有鸿门宴的担心,或许多少有一些,但是想想也知道是不可能。
随着各路官绅陆续到来,府衙里也渐渐热闹起来。
大家凭着相识交好之人,分了几个圈子,不过大体对官府都不那么友好。
这时农商钱庄的大股东彭家,杨家二人一并前来,他们的儿子都是林延潮的门生,在农商钱庄上这两年又是赚的盆满钵满。
而到了他们这个地位,众归德官绅也没办法将他们排斥在圈子外,所以二人所到之处,众人都是热情相迎。
除了赵家外,归德有头有脸的官绅都来了,还有与赵孟长一并现在被押在府衙大牢的其他四位生员家里大人。
他们都是来探听风声的,若是此来可以鼓动这么多官绅,向林延潮求情,那是再好不过的。
至于吴通判则是负责起接洽之事,他在本地官绅中人面广,是左右逢源。
官府上是由他来出面招待。
林延潮到现在都没有露脸。吴通判却是主持起大局,将坐在院子里喝茶闲聊的官绅们招呼在一起,然后一并客厅里坐下。
客厅里气氛还算是不错。
吴通判几杯酒下肚,算了略表心意,众官绅们虽没见到林延潮,但也是有些放开了手脚,但是揣测的气氛仍在。
酒过三巡后,林延潮仍是未见踪影,但吴通判说话了,但见他笑着道:“今日在座的诸位,都是吴某的老朋友了。”
众官绅们一并笑着道:“別驾抬举了。”
吴通判笑道:“吴某五年前到归德为官时即是商虞通判,司本府榷税,河泽,开矿之事,这几年仰仗诸位给吴某面子,一直没出什么大事。吴某借这一杯先谢过在座父老乡亲了。”
商虞通判仅次于粮捕通判,归德府里吴通判的权利很大,但一呆五年吴通判却没什么建树。
在座的人都知道吴通判,在众人眼底,他算是一位不错的官员,对上级恭顺,对府里官绅也是宽厚。
那不是因为吴通判不想管,而是没能力管,一来背景不够,二来人家性子比较软。
所以上面说什么他就是是什么,下面官绅一强硬,他也立马怂包。
吴通判属于风箱里的老鼠,也就是两头受气的官员。还好吴通判上面几任归德知府都还算强势,否则归德府商虞这一块早就乱了。
这时候众人举杯齐饮后,吴通判道:“不过今日吴某有几句难听的话,却不得不说了。”
众官绅听了都是露出笑意,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吴通判难道今天要男人一回吗?
但见吴通判道:“吴某虽不负责漕运,夏粮这两块,但也知道此二者乃一府官员的政柄。”
“到今日为止夏粮征收不过二成,而导致漕粮也未征齐,如此下去不说八月前缴清夏税,就是漕期怕也要误了。所以吴通判与本府几位官员都在此,恳请大家拿出一个办法来。”
吴通判说完一旁马通判面色很凝重。
他身为粮捕通判,夏税征收不齐,漕船失期他是有直接责任的。
马通判道:“诸位归德的父老乡亲,今年不同以往,今年乃是丰年。本官查过,以往就算歉年时,一到夏税征收,也能收上个六七成,但今年是丰年为何连两成都收不上来?”
“府台今年去年修了多少水利沟渠,大家心底有数。做人不可以没有良心,恳请诸位不要作令府台大人痛心的事。”
下面官绅们议论声纷纷而起。
吴通判立即道:“诸位,马通判方才没有责怪大家的意思,我们官府只是希望大家拿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故而今日请大家到这里谈一谈。”
众官绅们商议一番,终于推举了一名官绅出来道:“吴别驾,余家里不过几亩薄田,本不该说话,但今天为诸位乡亲推举,有几句话就不得不说了。”
“请讲。”
这官绅道:“要说在几年前,朝廷采用旧册征收时,我等家里因读书人,或者是有人做官,故而朝廷优免了不少税赋。”
“但后来张居正搞了一条鞭法,以田亩多少征税。当时地方官员为了多清丈些田地,讨好主管清丈的官员。他们虚报了不少田亩,甚至有的官员将一亩田清丈出两亩田来。”
“近几年官府按照新册征收,我等官绅一户要比老百姓一户多缴纳几十倍银子,同样是一张嘴吃大米,为什么我们官绅要比老百姓多缴纳几十倍的税赋啊。”
这官绅一说下面的人是齐声附和。
马通判解释道:“一条鞭法的规矩,本就是按家里田亩多者多缴税,田亩少者少缴税,而不是以户缴银。”
那官绅冷笑道:“那若是如此,我们买田来做什么呢?就是为了多向朝廷缴纳税赋吗?哪里有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