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观点,当然不能说错,而且很朴实,很高尚。
林延潮当下道:“昔年王安石言青苗法时,举国反对,觉得朝廷不应收百姓之利钱。”
“然王安石却道二分不及一分,一分不及不利而贷之,贷之不若与之。然不与之而必至于二分者,何也?为其来日之不可继也。恳请府台明鉴!”
付知远没有被林延潮说服,问道:“你说开田六百余顷,但这河边淤田与滩田无异,若河道一变如何办?还有老白姓在堤内种田,是否会伤及堤根。”
林延潮道:“府台放心,缕堤遥堤束河,以淤地耕种,当年潘河台治河后,下游白姓已是在办。至今已是数年,没听过什么不妥,反而堤内老百姓会自发固堤,以束河道。”
“我归德滨河而不敢引水,百姓一直苦其,早有人倡议,仿江南圩田濒河修建淤田,但官府却无钱组织(参见归德府志。这堤内淤田,更是民之所愿。至于江南圩田都建湖边,黄河似之,汛期肆掠,平日却甚是驯服。”
付知远听了林延潮一番解释,原来潘季驯治河时,下游早有百姓这么干了,这才稍稍定下心,然后道:“那你也要效潘河台之律,吩咐百姓,将屋舍建在堤上,不可建在淤田内。每年四月至九月堤内一律不许耕种。百姓有任何损伤,你我都是罪人!”
林延潮听这话,知付知远还是肯变通的,当下大喜道:“是,下官这就吩咐人去拟条文来。”
林延潮见付知远仍是有几分忧心忡忡。
林延潮明白,好比穷日子过惯了,突然砸下一笔钱在他面前,如何也是适应不了的。首先想想是不是来路不正。
这十万两,不说对个人,对穷困的归德府而言,简直是巨款啊!
林延潮道:“府台,这钱咱们也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只要账目清楚,问心无愧就好。”
付知远点点头道:“本府何尝不知,你治河有功,不仅百姓高兴,豪右也得利,只是如此反遭人忌。”
林延潮知付知远的心事,道:“府台放心,下官这就去省里打点。”
付知远皱眉问道:“此乃何意?”
林延潮道:“堤内淤田除了卖给百姓,用作官田外,还剩下不少,下官打算给省里送去,另外府里也是。若不急放着收田租,过两年将淤田一卖,到时绝不止一亩三两。”
付知远闻言有些震怒道:“好个林三元,你早就盘算好了,本府问你,你打算给本府打点多少?”
林延潮默然许久,然后道:“若非如此,这淤田怕是保不住。”
林延潮回至河工衙后,对孙承宗他们吩咐第一件事就是,告诉各县淤田不要再卖了。
孙承宗,丘明山他们一惊,首先想的是不是林延潮方才去府衙,被付知远反对。
林延潮笑了笑道:“河工之事,向来是本官一人专之,何况府台于此事也是颇为支持。”
“那为何停售呢?对于这淤田,老百姓就算是借钱都来买呢?”众官吏们不解地问道。
林延潮笑了笑道:“正是如此,才不可再卖。大家都知道淤田便宜,但本府百姓终归穷困,倾家之力买田,身边哪里有余财。”
然后林延潮向丘明山问道:“这些淤田都造册了吗?”
丘明山道:“正在造册,不用数日即可。”
林延潮点点头道:“很好,造册之后,立即就让府衙之人立即上京送户部。”
孙承宗见林延潮面色凝重,不由问道:“司马怎么如此焦急?”
林延潮道:“没什么,有备无患,这六百顷淤田,打它的主意的人,怕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