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官,刑部司吏都是对视一眼,心想这么多案件,林延潮要一日审完,简直是痴人说梦啊。
其中不少案件错综复杂啊。
林延潮暂署府事,没有经验,就处置这等复杂的刑名之事,怕是要惹大麻烦。
哪知林延潮又道了一句:“后日,你们还要将本府各州县正印官尽数请至府衙。”
推官与刑房司吏对视一眼,心道还有这等事,审个案子还如此兴师动众。
二人都不明林延潮所以,若林延潮这一日审案出了什么差池,那不是在众下属州县官面前丢人吗?
但二人都不敢再劝。
这天府衙里,归德府六县一州七名知县知州皆至。
府衙里,几名知县知是林延潮因案件积压之事,欲找他们麻烦,于是大吐口水。
“本地民风彪悍,百姓争利,治下那帮刁民,有事无事就行衙门告讼,这并非是一朝一夕之事,你要我怎么办?”
“怪就怪在,朝廷以一县诉讼多寡,参定我等知县,将来大计列为考核。若是讼案多了,升迁之事就难了。”
又有一人道:“本官也不是怕事,但周王府下面的人犯事,我一个七品知县,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管这档子事啊。”
“是啊,我们河南一省有十五个藩王,甚至潞王也要在河南就藩,这些藩王各个都是大爷,咱要当祖宗般供着。”
“老百姓的事不管,是咱们失职,但管了,咱们丢乌纱帽,我今日就请司马大人教一教该怎么管?让我们也学他豁出这条命,上谏天子。”
“马兄,你看这事怎么办?”
“这林三元从京城来,不知我们亲民官的难办,你替我们说句话。”
“是啊,马兄,你在我们这里官位最高,一切就拜托你了。”
睢州知州马光,乃从五品,比本府通判官位还高,位只逊林延潮一级,他是七位州县里级别最高的官员。
见众人看向他,马光冷笑道:“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林三元用什么道理问我们,我们就怎么回就是。”
“何况他眼下是暂署府事,若真在这节骨眼上出了什么差池,他担当得起吗?分守道,藩司那边不会问罪吗?”
众官员听了都是点头称是,一人道:“别说他是暂署府事,就是他是知府,也不能拿此事怪罪我们。”
众人都有了马光这主心骨,当下也是不慌。
于是他们就坐在府衙的正堂上等着,哪知他们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林延潮人影。
待他们派人去问,府衙官吏只是说林延潮马上就来。
于是这些人坐在府衙里苦等,茶碗里的水都冲泡了三五遍,喝得都没味了,仍不见林延潮踪影。
已是快是日上三竿了,不说府衙里,府衙外的老百姓们也是等着筋疲力尽。
能走到越过州县,到府衙上控,他们身上都是有大冤大仇,沉冤未雪的。他们不怕等,怕得就是等到最后,没有人为他们主持这公道。
“爹,你说林三元真是好官吗?能替我们姐姐报仇吗?”
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向他父亲问道。
那爹爹头发花白,手脚肌肤都是干裂,虽看起来连腰也伸不直,但口里却坚定地道:“能,咱们老百姓,都说林三元是好官,他定能替你姐姐讨回个公道。”
少年点点头,咬着牙道:“好,若是林三元不帮我们,等我长大了,就去杀这狗东西为姐姐报仇。”
就这时候衙门口一声炮响,但见十几名衙役出了大门大声道:“放告了,放告了,告诉两方都各站一边,然后将状纸递上来。”
老百姓都自觉地各站在一边。以往哪些嚣张跋扈的衙役们,今日却一个个都是十分和蔼客气。
以往递状纸给这些书办时,都要拿一笔钱通融,但今日这些书办仿佛一个个都变得清廉如水,是一文不收。
就在这时但闻一声升堂!
府衙正堂上衙役手持水火棍列班,至于林延潮穿戴正五品官服,走至正堂坐好。
林延潮站在堂上,一眼望去但见月台下,老百姓们是人头攒动。
自己以往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希望自己的冤屈,能在堂上得到伸张。
而今日自己却坐在这案后,替老百姓主持公道。林延潮警醒自己,不要忘了当初自己为小民时的委屈,坐在这个位置上,不可忘了为民做主,替老百姓主持公义。
想到这里,林延潮一拍惊堂木。
一声清响,满堂肃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