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子却将饵料尽数掷在地上。
“林延潮,你到现在还觉得当初上谏之事,是对的吗?”天子之言,可知震怒。
亭子四周太监与宫女皆是吓得跪在地上。
这是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饶是张鲸,申时行二人,也是额上冒汗。
张鲸在旁道:“林延潮,这里是天子御前,不是诏狱之中。圣驾之前,还敢顶撞,不要性命了吗,还不快向陛下认错?”
张鲸出言,但申时行却是一言不发。
林延潮的背后也是被汗水浸透了,袖子里的双手握紧,口中的牙咬得紧紧的。半响后林延潮肃容道:“陛下十年理政,天下治隆唐宋,远迈汉唐。”
“但草民以为陛下之英明神武虽远胜唐宗宋祖,仍略逊于尧舜,民以此耻之。民请陛下愿广开言路,以辩邪正;善纳忠言,内防己过。如此草民死而无憾!”
说完林延潮叩首。
这时突刮起了风,吹皱了太掖池上的水波。
侍驾一旁的太监见状立即取了厚氅,往天子身上披上。
而这时太监却见得天子嘴唇微微嗡动,眼眶微红。
天子看着林延潮,缓缓道:“自朕亲政后,还没人在御前,胆敢对朕如此说话。朕知道你是忠臣,心底有天下,有百姓,也有江山社稷。”
“你与朕同龄,你儿子与皇长子也是同日而诞,你之才华朕赏识,那句苟利社稷,死生以之,朕一直记在心底。你我名为君臣,但私下朕却将你视作知交,可是你可有将朕当作知交来看?”
“你为官这三年,朕自问待你不薄,但你为了天下百姓,你们读书人心底的公义正道,你将朕之君恩放在了何处?”
林延潮闻言道:“陛下君恩,草民当粉身碎骨报之。”
天子点点头,长长出了口气道:“你的话,朕记下了。”
顿了顿天子道:“昨日河南巡抚杨一魁上万民书,替河南官员百姓谢朕救赈之恩。朕很高兴,想起你当初上谏,故而这也是你的功劳。故而朕当时已是草拟圣旨,准备让你去南京任尚宝司丞。”
尚宝司,乃掌管天子的宝玺、符牌、印章。
但这是在京师的尚宝司,而南京尚宝司就有名无实。南京尚宝司的官员只干一件事,那就是收租。如何收租?尚宝司的官员将尚宝司衙署出租给商人,用以补贴官俸。
不过尚宝司丞却是正六品,因是闲职,也算作清流之列。虽不如翰林,宫坊,但利于转迁。
而且在大多数人眼底,尚宝司丞比八品县丞要好不知多少。只是这对于林延潮而言,却并非他所愿。
接着天子又道:“但接到申先生密揭,让你任亲民官后,朕却改了主意。”
林延潮闻言知道天子看来是有重任要交给他。
但见天子向申时行问道:“对于河南道御史吕毓昌之死,巡抚,布政司,按察司,知府都是怎么说的?”
申时行道:“他们在给朝廷的呈文上,都说此是吕毓昌自杀,没有异议。”
天子点了点头道:“这河南道御史吕毓昌,在河南视察赈粮之时,突于公署中自缢而死。但就在今晨,朕接到密报,说吕毓昌乃为人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