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有人煽动!
这句话十分诛心。
小皇帝对士子叩阙虽是十分不快,但身为天子,一直认为倾听民意乃为君之道。士子们叩阙上书也是无辜之举,不到最后一步,也不忍采取手段驱散叩阙书生。
但是皇帝最忌惮的,就是有人煽动民意来对抗皇权。
这是龙之逆鳞。
小皇帝:“刘侍郎,尔有何证据?”
刘一儒向皇帝一拜,缓缓地道:“自陛下登基,元辅辅政以来,我大明风调雨顺,国势蒸蒸日上。圣人之治,陛下之德,可谓光耀九州,四海伏波,万民景从,蛮夷效顺,天下百姓都恭颂我圣主,千年万载啊……”
听刘一儒这套如同唱歌般的马屁词,在场大臣都表示,我等今日又学了一手啊,赶紧记下,日后升官都靠他了。
洪鸣起也是觉得反差太大,在刑部时威严无比,御下严苛,上下无不敬畏的刘侍郎,居然在天子,张居正面前是这个嘴脸。
小皇帝心底对刘一儒的不满顿时没有了,反而还露出‘龙颜大悦’的神色,正要得意,看了一眼张居正的脸色,立即收敛神情,谦虚地道:“朕做得不够啊,朕闻古之贤君,饱而知民之饥,温而知民之寒,逸而知民之劳。士子叩阙,不知何故,这让朕心如何能安!”
刘一儒道:“陛下,处士横议本是平常,但书生突然叩阙,告御状,事出反常,其背后必有人煽动,否则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百姓有何冤屈不能说,非要叩阙而鸣呢。”
刘一儒一句话,将士子们绕过刑部向天子叩阙的责任,都栽在了背后煽动之人的身上。
一名大臣出班道:“刘侍郎之言,可有依据?”
刘一儒道:“臣之下属主事洪鸣起有实据。”
“洪主事奏来!”天子金口。
洪鸣起出班向天子叩了三个头后。
说来惭愧,这是洪鸣起为官近三十年来,第一次御前奏对。
洪鸣起此刻的心情,还有那么点小激动,颤栗地道:“回……回禀陛下。”
小皇帝不由皱眉,这说话都不利索的大臣,是谁找来的?
洪鸣起惊惧过去,于是拿出打了无数遍的腹稿当殿道:“陛下,叩阙之事乃倡永嘉经学而起。永嘉经学表儒而里法,借事功之名,行功利之事,在宋时不过乃儒学末流,为程朱先贤唾弃,纯儒视为敝履。而今为詹事府左中允林延潮所倡,重新粉饰其说,三元的名声下,京城士子趋之如骛,竟有斥官学,拔为显学之兆,长此下去,恐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够了,”小皇帝打断洪鸣起的话道,“朕要你来这殿上,不是斥永嘉经学之非,你给我说书生叩阙,为何与林中允有关?”
洪鸣起诚惶诚恐,又叩头道:“回陛下,臣近日察觉有宵小明为研讨永嘉之学,暗中研讨政事,抨击朝廷变法。臣依律查封,抓拿不法之徒。经审问,疑中允林延潮,借讲永嘉之学,为己博取名望,而且借助研讨政事,来遥撼朝廷。”
“微臣正要继续深究,却发生了士子叩阙之事,故而臣以为,背后煽动之人就是中允林延潮。”
洪鸣起这些话,朝堂上大臣,都是倒吸一口气凉气,若是罪名真的坐实,林延潮就玩完了。
小皇帝向洪鸣起道:“洪主事,若真如此,林中允实乃祸国之奸贼,但此事关乎一名大臣名节,朕也不能贸然处置林中允,何况他还是朕御前的讲官,这些话你可有真凭实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