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四维点点头道:“这也是我与你今日商议之事,太后年事已高,自是盼孙心切,更盼延续天家血脉,只是圣上……圣上他碍于名声,一直不愿意认之。”
张四维对‘碍于名声’四字着重了语调。
从老百姓的角度来叫,你睡了人家,还搞出人命来,然后翻脸不认人。这等‘拔吊无情’的行径,要鄙视的。
但从皇帝角度来说,又不一样。
常言道,红颜未老恩先断,最是无情帝王家。皇帝一般睡了就睡了,到了‘红颜未老恩先断’时,对那女子就算不喜欢了,但若怀上子嗣,至少也会给一个名分,如嫔妾之类的。
反正帝王三宫六院也是正常,紫禁城几千间屋子也不少她一间。
但小皇帝却不承认这宫女和她肚里的孩儿,原因就在‘碍于名声’。
一般的宫女也就算了,小皇帝睡了就算传出去,大不了戏称一句帝王风流而已。可是小皇帝这睡的不是一般宫女,是其生母身边的宫女,这等行径也就和民间‘淫辱母婢’差不多。
林延潮身为臣子这时候要为小皇帝遮羞,于是道:“这宫女是穆庙大行后方入得宫,陛下血气方刚,龙精虎猛之余,也是可以理解的。我看若与臣工百姓解释清楚,也是无碍于天子的圣明。”
张四维道:“我也是如此以为,但是民间总有些多嘴多舌的刁民,闲来无事,喜胡乱编排,到时不知说些什么话来。你也知今上心气,要作如尧舜般的有为之君,若是他认了那宫女,需必须就此诏告万民,道清宫女身份由来,事情宣扬出去,于天子圣明不免白璧微瑕。”
说到这里,张四维顿了顿道:“宗海你身为天子身边之人,有责难陈善之责,且你一贯足智多谋,故而此事我想问问你有何策?”
林延潮听完张四维的话,心底不由道了一句,我勒个去。
自己在申时行家里,刚刚有一位前车之鉴在那里。眼下又遇到一位,还是当今天子。自己怎么这么悲催,碰到的都是这等人,真是他娘的‘遇人不淑’啊。
张四维说完,等于将皮球踢给了林延潮。
他好整以暇地坐着,林延潮也在琢磨着如何应对。
眼下此事虽是麻烦,但比起日后的大麻烦而言,眼下不过是小菜一碟而已。林延潮此刻第一个反应是能躲多远是多远。但他转念一想,此事若真是来了,自己将来也是无法置身事外的。
林延潮答道:“宫闱之事,下官不敢擅作主张,一切唯有以中堂马首是瞻。”
林延潮也是将皮球踢了回去。
张四维笑了笑道:“宗海,我果真没有看错你,吾身为次辅,身受皇恩,此事本该由我向天子建白,尽规劝之责。但此事由辅臣说出,天子觉得的兹事体大,面子上反下不去。”
“宗海,你不同,你身为日讲官,每日有与天子进言之责,你也不必那么直言相告,不如在讲述经史时,举几个古人之例。天子贤明,必能闻一而知十,。”
林延潮仍是拿着一副听不懂的样子,问道:“下官愚钝,不知如何举例子呢?”
张四维捏须笑着道:“圣朝以孝治天下,一国之君也概莫能外。”
张四维这么说,就是让自己是规劝天子听太后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