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肩而坐,这几乎就是平起平坐了,林延潮暗暗道,奇了,怪了,自己即便了晋了日讲官,但以张四维堂堂次辅的身份,也不用对自己这么客气啊。如此岂非显得很掉价。
张四维问了林延潮几句回家省亲的事,林延潮一一答后,然后呈上了讲章。
张四维将讲章看过后赞道:“好,不是口上文章,实乃经世之学。宗海真大才。”
“中堂,实不敢当。”林延潮心知礼下于人比有所求的道理,小心谨慎地应对。
张四维将讲章放至一边,然后道:“宗海此番任日讲官,可算圣上身边的帷幄近臣,除了为天子讲国家典章,政务切要外,也需明侍君之道。”
“敢问中堂何为侍君之道?”
张四维缓缓地道:“上初初即位时,好为大书,我等外廷臣僚,受天子赐字唯有阁臣,六卿,讲臣数人而已。如元辅赐‘宅揆保衡’,次辅吕桂林赐‘同心夹辅’,六卿赐‘正己率属’各一,至于讲臣六人则赐‘责难陈善’四字。”
听到责难陈善四字,林延潮心底一噔,猜到张四维要说什么了。
难怪啊,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事到此刻,推脱也是无用了,自己这一次看来摊上事了。
林延潮索性笑了笑道:“中堂有话要吩咐下官,下官定尽力而为就是。”
张四维捏须笑道:“与宗海说话就是容易,此事有关宗庙社稷,天家血脉,宗海当需尽力。”
“此话从何说来?”林延潮问道。
“这。”张四维似斟酌语气,然后这才道出缘由。
此刻就在内阁值房几千步外的慈宁宫里。
天子生母李太后此刻坐在塌上,至于天子,小皇帝本人坐在她的下首。
李太后此刻的面色,有几分铁青,至于小皇帝本人双手按在膝上,眉头紧皱,颇有几分在母亲面前做错事顽童的样子。
金龟香炉上的烟气氤氲。
就在隔着二人不远处,一张平日李太后用作礼佛所用的蒲团上,正跪着一名宫女。
跪在蒲团上这名宫女样貌清丽,她的脸低垂着,发丝垂落在脸颊边,看上去楚楚可怜。这位宫女腹上微隆,看上去似怀了身孕。
这时小皇帝的目光朝这宫女看来,宫女抬起头目光迎了上去。
宫女目光隐隐露出几分期盼和憧憬,盼着对方能记起当初那一夕之恩,那时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是多么的温柔,笑容如阳光般温暖人心。
但对方目光中却没有几分感情,仿佛看着一陌生人般,渐渐的对方的眼神更加冰冷。
宫女一惊,脸色霎时苍白。
宫女又再度垂下头,手抚着肚子,眼中的泪水却抑制不住吧嗒吧嗒地滚落在衣裳上,低低的抽咽声在慈宁宫里回响。此刻慈宁宫里站着十几名宫女,太监,但却无人敢发出丝毫声音,都是默默地盯着地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