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苦笑,龚子楠也是苦笑。
他还记得林延潮三元及第后,其母气得一天没吃饭的样子。然后第二天天还没亮,其母就将女婿陈一愚叫起床来,耳提面令了一番,要他从此用功,绝了交游,听戏等嗜好,在家闭门不出,一心读书,直到考上举人为止。
不过龚子楠知道母亲是想当然了,尽管陈一愚是状元之子,但考个举人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他又无法劝说已是红了眼的母亲,只能为自己姐夫掬一把同情的眼泪。
林延潮在林府上继续闲坐,至于林烃去了采茶,没有这么快回来。
林世升是一个劲的赔罪,家里已是派下人去北峰去寻他了,午后就可以回来,林延潮却道自己冒昧上门作了恶客,早知如此该先送帖子上门才是。
但林家子弟们却很高兴,因为林延潮留在这里,可是一个向他请益的好机会的。
当今状元,且三元及第,对方又与林家关系如此亲厚,不少人心底都动了拜师的念头,就算不能拜师,眼下持以后辈之礼,将来也是大有好处。
庭院里的古榕根须扎地,枝叶参天,树荫遮住了骄阳,过堂风拂来,令厅堂里十分清凉爽快。
树荫一动,这厅堂上过了片刻就会进来一两名闻风而来的林家子弟,向林延潮见礼。
但无论是谁进来,只要年纪不差太多,林延潮依旧是一般以平辈见礼,丝毫没有自矜之意。
于是厅堂上就陆陆续续又来了二十几人,除了来拜见林延潮,也是请教学问。众人都知这是多难得的机会,向当今科举第一人取经的良机。
林延潮言谈自如,这些人请教的问题,他稍一点拨,就令对方获益匪浅。一个个都是大有收获,也有几人问了几个较难的问题,但林延潮举重若轻一一答了,这些问题竟没有令林延潮多想片刻。
状元公的名声大家都是知道,但见识到才学这一刻,众人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悦诚服。在场也有几名林家子弟,已是十五六岁了,却一直没有下场科举,他们就是存了科场连捷,然后一鸣惊人的打算,在这中二病最爆棚的年纪,甚至有人以为考举人,中进士易如反掌。
但见了林延潮的才学心道,我皓首穷经一生,恐怕也达不到状元公这十分之一的才学。
于是这些人在这番打击下,顿消了狂傲之心,从此脚踏实地,痛下苦功,日后终于崭露头角,却也是从林延潮这里获益的。
可林泉坐在一旁则是看肝都要气炸,他心道此人当初与我同在二叔公门下,花言巧语讨得我叔公欢心,又私下在叔公面前编排我的坏话。
以至于二叔公尽心教他而不教我,令我最后院试失利,否则我也不会到现在也没考上举人,被家人嘲笑,被叔辈父兄看不起,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林泉越想越怨,将自己种种不顺,都归咎于林延潮身上。
见林延潮正在谈道:“科场上有人迷信鬼神之说,有人图幸进之心,此是否全无道理,我不得而知,但我等还是将心思费在文章上,心无旁骛,方能勇猛精进,此乃唯一凭自身可持的。“
众士子纷纷点头,这时林泉在旁冷笑道:“宗海兄说得轻巧,我就不信你能中状元,全无半点侥幸,或走些其他旁门左道。若单凭真才实学,除非你真敢说一句,你的才学真在天下数百万读书人之上,故而方能连中三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