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凤翔领着林延潮至翰林们这一席。
这些平日清贵,以气节自负的翰林官们,一并打量走来的少年。但见少年穿着绯色的袍服,银簪花的乌纱帽,腰间的光素银带,悬着的药玉佩。
不论翰林们认识不认识林延潮,但这一身状元服大家都识得。三年前翰林院同僚沈懋学,大魁天下时也是穿着这一身状元服,
此刻沈懋学病归,已不在翰林院。
“这位是张侍讲,马上要迁任要南京国子监司业。”
原来此人就是张位,隆庆二年以庶吉士入馆,此人了得啊,历史上似乎也入阁了,翰林院果真人才辈出、
林延潮对张位道:“晚辈在此预贺前辈,可惜无缘前辈教诲了。”
张位笑着道:“无妨,状元郎真一表人才,真不枉我等当初力荐你的卷子。”
众翰林都是点头微笑,林延潮也听说,余有丁当初将自己卷子从落卷中搜出,正是同考官里这十名翰林联名向申时行举荐自己的文章。
若非这几位翰林的风骨,自己别说会元,连会试都要落榜了。
“大恩不言谢,满饮此杯。”林延潮举杯一饮而尽。
张位笑道:“本官陪状元郎一杯。”
“这位孙修撰,乃甲戌科状元,也是今科会试同考官。”
这位孙继皋万历二年状元,林延潮道:“后学晚辈拜见孙前辈。”
“不敢当,状元郎文章华国才是,否则我等也不会一致称许。”
此刻林延潮只想说,咱啥都不说了,感情都在酒里。
一位一位翰林敬过,林延潮一连畅饮,已是有几分醉了。
到一位翰林面前时,黄凤翔神色有些尴尬,然后道:“这位是何检讨。”
何洛书此刻脸上的表情,仿佛吃了一吨翔,他看着一身华服的林延潮走在自己面前。
当初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利用同考官的职权,将林延潮卷子悄无声息的落卷,如此张居正两个儿子张懋修,张敬修就能顺理成章地进入尚书房的第一第二名,但是他这完美的如意算盘最后却打不响啊。
先是余有丁,申时行哪里去不好,搜落卷正好来到了本房,而本房的方阅卷官来了个什么朱衣点额,一下子就林延潮落卷搜出。
最后在定榜中,自己十名翰林院的同僚,当堂打了自己脸,一并推荐林延潮的卷子。申时行最后排榜将林延潮的卷子定为第一。
现在何洛书心底的悔恨简直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当初要不是自己将林延潮卷子罢落,现在他就是这位状元郎的房师啊!那时不说自己在翰林院,在外面也是令人敬重啊,一个当世伯乐的名号是跑不了的。
何洛书看着林延潮心想,此刻众目睽睽之下,料想他也不会给自己面子。我索性主动一些,先道个歉,将此事揭过就好了,毕竟传扬出去,我确实不在理。
众翰林也知何洛书当初为了讨好张居正,偷偷将林延潮卷子藏起来的事。林延潮现在不承认何洛书为他的房师,是理所当然。
不过林延潮毕竟是后辈,对前辈应有的尊重是应当的。为了顾全大局,林延潮该不会当众翻脸才是,如此有失状元的身份,更该以德报怨,如此传扬出去别人也会赞他大度。
何洛书坐在席上心底盘算,没错,自己是翰林院的前辈,还是宰相的人。林延潮不看在自己面上,也要看在张相的面子。这小子进翰林院立足未稳,不敢乱得罪人。
想到这里,何洛书本是要打算向林延潮道歉的心思也没了。
何洛书眯着眼睛看向林延潮,心道我是翰林院的前辈,凭着什么要向你这个后辈道歉。你要是敢给我难看,以后进了翰林院,我必不会与你干休,到时候大家走着瞧,看看你有什么本事与我来斗。
“这位是何检讨。”
看了黄凤翔的神色,林延潮心知,原来这位就是把自己卷子藏起来的‘房师’何洛书啊。
黄凤翔介绍后,何洛书已是站起身来,他倒是一脸坦然,甚至脸上还有几分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