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过是他的弟子,而我是他的侄孙。为什么,他更看重你?”
林延潮搁下笔道:“你这也太敏感了吧!老师责你,并非是你迟到,而是你文章不和他的意。”
“放屁,你不过是县前十,我是案首,我的文章不和他的意,你的难道还和他的意吗?”
林延潮看了林泉这样子,知道是个说不通的人,当下懒得再说道:“我与你说了,你也听不进去,你要怎么想就怎么想,我写文去了。”
说完林延潮又低头写文章去了。林泉见林延潮不与他争辩,气得又哭了一阵,这才重新写起文来。
经过前一日那样的题海战术的训练后,林延潮十篇文章写完后,天方才刚刚擦黑,这一次他写得游刃有余。
林泉还差最后几句,见林延潮已是起身,不由惊愕但随即道:“你今日以为比我写得快就赢了吗?孰不知我的文章,强你十倍。”
林延潮不理他,将卷子一张一张叠好后,放在林烃的书案上,然后收拾书袋。
林泉见林延潮不理他,提笔加紧写完,拿了卷子一抖,也是放在书案上,然后他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林延潮的卷子,不由拍了拍手道:“你的那些微末文章,也配我二叔公来教你,我替你改来。”
说完不待林延潮开口,林泉着急着拿起案上的笔墨在林延潮的卷子上圈点删改起来。
林泉动作很快,一目十行,又是不停,待林延潮将卷子拿回来时,已是将一篇卷子,点点圈圈,涂改得面目全非。
林泉见林延潮的卷子冷笑道:“县前十又如何,寒鸦就是变不成凤凰,此类一无是处,文辞不通的文章,我二叔公看后会不会作呕,我算替他代劳,做一做善事,你自己拿了文章回去揣摩吧!”
这一番话说得林泉尽吐胸中的恶气,不自觉脸浮出得意之笑。他看向林延潮等待着他的愤怒。
林泉没料到,林延潮突然夹手拿起一旁林泉的文章。
林泉惊怒道:“你拿我文章作什么?”
林延潮道:“只允许你改我文章,不许我看你文章?”
林泉冷笑道:“看瞎了你的眼,你敢改我一句?”
林延潮道:“改又如何?我替老师看一看,这才是弟子代其劳。”
林延潮将林泉的卷子拿起仔细读起。他不似林泉那般拿笔在卷子上涂涂画画,也是没有说什么,看完了一篇看下一篇,并一字一句在口中默读。
林泉剑林延潮看得如此认真,差点以为他不是来挑刺,而是在欣赏自己的文章。
林延潮将林泉十篇文章都看完,林泉冷笑道:“如何?我的文章,你不能易一字吧!”
林延潮却忽然哈哈大笑道:“你还以为你的写的是吕氏春秋,一字千金,实话与你说,此等文章坊间早有刻录,你这十篇文章句句剽窃前人之作,割裂词语,编织成文,我连改也不屑改呢。”
林泉怒道:“你胡说,我这文章都是今日写的,你竟说我剽窃?你如此污蔑我,你信不信我告诉二叔公?”
林延潮斜了林泉一眼:“我看还是不要好,只是丢了你的人,也好,你既不信,我就背给你听,正好县试前,我坊间看过的这几篇文章,还记忆犹新呢?”
“好,你背,你背!”林泉咬牙切齿。
林延潮点点头,将林泉的文章往桌上一甩道:“好,你第一篇不违农时,刻录于唐家制艺三百问,破题,王者尽心于民事,道建而业斯隆焉。承题,盖必民事尽,而王者之心始尽也……”
林泉但听林延潮将他十篇文章,当堂一篇一篇背了出来,虽是字句有些不一样,但大体都是无措。
林泉哪里知道,林延潮故意如此,真要他做,他能将林泉的文章一字不差的背出来。
林泉不可置信,心道我这文章竟真的是早有人写过,若非如此,此人也不会看了一遍就背出来了,我还自以为别出心裁,原来我的文章连一无是处都谈不上。
林泉有些不甘心又问道:“你说我写的文章,早都在坊间流传这话可是真的?”
林延潮道:“不错,外面随便一个士子,都有看过,真不知你是如何侥幸在县试中的案首,好心提醒你一句,下个月府试中,切切不可拿出来,否则为人耻笑啊!”
林泉听了脸色一变道:“竟真的如此,那我读书读来有什么用!”
说完林泉双手一揉,将自己十篇已写好的文章尽数撕烂,趴在桌上痛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