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看去,竟然是那金瓦寨的寨主玉满,她如今将寨子的大权都交给了长媳,所以这一次也来了这屛玉县的鸿胪院里一起参与这山民统计大事。
周梨同她回了礼,就被玉满给拉到了那一处院落里,却见里面坐着的,皆是他们的这些被请来的老寨主们,大部份面前都捧着属于他们的民族的书文。
只不过材质不一,有的在是树叶书,有的是竹简,或是奇兰镇那边的石板书和羊皮书。
周梨也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种类齐全的书籍,反正好像是那能用来记录文字的,不管是动植物,都能为之所用。
但更叫周梨震惊的是他们这些书的材质,那石板书到底还好,最好保存,可问题是那些树叶书,他们是怎么流传几百年甚是上千年的?
当下是做宝贝一般来看,都不敢怎么伸手去碰。
反而是玉满见了,忍不住好笑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在我们那南眉河,几乎每个寨子里都有好些呢!而且各家的族谱,也都是用这树叶书谱写,你若有兴趣,过一阵子叫寨子里的人给你拿一两本空白的过来。”
周梨震惊的是他们对于这树叶的保存,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植物的汁水泡过的,这防腐力居然如此强悍,甚至是有些远超了自己那个时代的科技。
当下只连忙问起玉满如何制作这树叶书?
玉满见她感兴趣,自然是如实相告,只是奈何那用来制作泡制防腐药水的野草,得去南眉河对面那有野人的山里才能采到。
不过玉满也表示着:“不过也没什么问题,我们只要不往里面去,惊动不了那些野人,采多少都没问题。”
周梨关注的不是这个,她关注的是这植物防腐问题,且不说用来做什么化妆品,但就用来做一帮的防腐,效果也奇好,绝对比火苗漂过的要好。“这草药对于生长环境有要求么?若是没有,劳烦帮忙带一些活株,我让人拿去神农属里培育。”
玉满他们从来没有想着要种植这草药,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这草药就一个作用,制作树叶书的时候,用来浸泡树叶罢了。
但他们又不是经常制作树叶书,哪里需要许多?就随便划船去对面的林子里外围,都能采到。
“好。”现在玉满是不知道周梨要培育这个来作甚,只觉得他们能造纸,能用纸写字印书,怎么还对树叶书感兴趣了?
不过当下也没有顾得上问,因为有奇兰镇那边的老寨主问起周梨来,他们奇兰镇那边一个大族里又分出来七八支小族来,要如何命名才好。
如果单独命名,好像就脱离了他们大族,可如果不单独命名,好像他们分支的文化就会被大族给逐渐同化掉。
这个问题,半月镇南眉河那边,都有,所以大家一听奇兰镇这边问,也都齐齐朝周梨看过来。
大家都晓得,鸿胪院这一次山民统计,给予他们民族文化该有的尊重,是周梨提起来的。
所以自然是要问她的想法。
周梨一下就联想到了自己那个时代里,许多少数民族也有这样的问题,最叫人熟知的,莫过于这苗族了,什么花苗黑苗青苗白苗等,这是以他们服装颜色来命名的,且还有那以地名来命名的。
所以周梨也是效仿此,与众人说道:“可以从大族里又在分系。”同样也是提议用他们的居住地名和这服侍颜色上来做区分。
这最简单最直接,也叫外面对他们不了解的人能一下就明了。
众人自然是没有异议的,又做了不少细节商议,她那里也是将各位老寨主的提议们都一一用碳笔写下来,只等着回去的时候,顺路送到衙门去给李仪。
反正那该改进的地方就改,能完善的尽量完善,也免往后再修修补补,劳民伤财。
只不顾将这奏章送往衙门里去后,她回家却只是换了一身衣裳,喂了猫儿们,就等着金商馆那边来的莫元夕,便去吃酒席。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日子,一来是罗孝蓝和陈慕女儿的满月酒,二来又是许多同僚家里的大婚喜宴。
有那自己娶亲的,又有娶儿媳妇嫁女儿的,反正全都聚集到一处了。
她俩商议了一回,余下的地方都找人帮忙送份子钱,先去陈家这边,再去大兴商行的王家。
周梨的徒弟王洛清也是今日成婚,出乎意料,她也在这跳花节上寻到了自己的如意郎君,一个久茂寨的佤族人。
说起来,都是因那三月的跳花节,今年办得盛大了不少,使得参加的汉人比去年多了十来倍。
如此一来,这大家的选择多了,那因这跳花节成双成对的也就自然不少,相处了这两三个月,遇到这么个好日子,也就舍不得放弃,赶紧将婚事办起来。
他们是热闹如愿了,可是十二属里不少人都在叫苦连天,这个月连带着上月的月钱,都没焐热。
其实何止是他们那十二属,那寻常人家也亦是如此,反正这天里,衙门里后来有好事者做了统计,最起码成婚的有七八十家。
陈家这边,也是有意办一办的,但实在是因为这天的日子太好,喜事太多,大家都在像是赶场一般,只到各家送了份子钱,道了几句祝福的话语,就赶紧去下一家,一个个比寻常都要忙的样子。
最终各家将这客人们公平分配,一家还是得了十几桌客人。
那陈进堂是没能赶回来的,所以陈夫人和老太太在这上面,好像也是怕罗孝蓝和陈慕多想,十分上心。
好叫罗孝蓝有些担心嫂子孟环君那边有想法,等客人们散尽了,和周梨莫元夕抱着孩子在院落里说话时,忍不住提起道:“我知祖母和母亲是为了与我和孩子长脸面,可我是不在意这些的,孩子又还小,她可感受不到,反而如此劳民伤财,也不知道大嫂那头是否会多想?”
周梨想逗她女儿,但奈何小丫头才满月,这么大的孩子,除了饿了拉了的时候是睁开眼睛的,其余大部份时候,都是在睡觉,所以也只能围在摇篮边上看看罢了。
听到她的话,“我看多想的是你才是,你嫂子是个豁达人。”
莫元夕也是这样认为的,那孟环君可是在火羽卫当值呢!能去那边的女子,哪个不是巾帼英雄,可没有那般小肚鸡肠的。也是说起她来,“莫不是你才生了孩子,韩大夫说的什么你们身体里那啥没退下来,容易胡思乱想?”
韩知意早就开始研究这千金科,于女人的身体事情,他最是有发言权。
所以罗孝蓝听了,也是侧着头若有所思,“难道真是这样?我以前可不会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周梨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见恢复得是极好的,兴许再过三四个月,就能恢复成婚前的模样了。于是给了她一个总结,“大抵的闲出来的吧,你要是脑子一直在忙碌,可没工夫去想这些。”
这话一说,那莫元夕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那内宅后院里的烽烟是如何起的。可不就是那男人不够分,女人太多,男人陪不过来,大家闲着不就要窝里斗了么?
这话是没什么考究,但也有那几分道理。
三人已经很久没有时间这样聚在一处闲聊了,可惜那罗孝蓝要自己奶孩子,周梨和莫元夕也没好耽误她休息,而且还要去王家那边,也就告辞去了。
王家这头,多来往的是生意上的人,周梨来得晚了些,但今日大家都能理解了。
毕竟要跑那么多家。
她俩没赶上酒席,只见过了跟着岳父王掌柜一起给些亲朋好友们敬酒的佤族女婿后,便去新房里看王洛清。
王洛清早就已经练起来了,现在仍旧将自家商行在这屛玉县经营得有模有样的。
加上相公又是自己挑选来的,当然是没有什么小女儿家的羞怯,见了周梨和莫元夕,是埋怨了她们俩好一阵子的,嫌弃来得晚了些。
又问起那陈慕的女儿生得如何?多少斤?像爹还是像娘多一些?说了些琐事闲话,方将那目光落到莫元夕的身上,“你这样一副好皮囊,又有好脑子,不晓得以后要便宜了哪个呢!”不过又有些好奇,“我没定下亲事前,可没少叫人在耳边嚼舌根,闲言碎语更是不少,都说我是老姑娘,便是我爹娘也没少叨念我,你就没人说你半句么?”
莫元夕冷笑一声,“他们敢说么?”
王洛清忽然想起当初在芦州时候,莫元夕刚初掌起那茶行的时候,总有人去调戏她,但她性格泼辣,那些人不但占不到便宜,最后还要吃苦果。
所以听到她这话,顿时就了然,“也是了,你这脾气,那不要命的才敢到你眼前说你闲话。”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还是十分好奇,“到底是要什么青年才俊才能入你的眼?”坦白地说,莫元夕真是有一张祸国妖姬的面容,即便现在她装束很是朴素简单,但那一双风流媚眼,真是不能叫人多看,不然难免是心生荡漾。
一面又朝周梨说道:“师父,你倒是给元夕上心几分,你自己倒是有了夫君,可不能不管元夕。”
周梨哪里有那闲工夫,更何况莫元夕也没多大呀。但叫王洛清这么一说,也忍不住有些好奇,“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要说我这手里的资源,不管文的武的,都是能给你挑来一堆,你就真没有一个能瞧得上的?”
而且这些个人,哪个不是正儿八经的青年才俊?
莫元夕扶着头仔细想了想,最终给了周梨一个答案,“你认识的这些人,我也认识,要真有那意思,还能等到现在不是?同他们都处成了兄弟,难不成你还会和自己的兄弟成婚?”
周梨给了她一个白眼,觉得多半是没得救了,“罢了,打光棍正好呢,把这一辈子都奉献给金商馆,省得像是孝蓝一样,成婚生娃,白瞎耽误了这么多时间不说,还苦了我捡这么多事情来做。”
这说罢,又问起那王洛清来,“你这夫君我瞧见了,倒也是端正俊俏的,不过你们这成婚是不是有些着急了?”从跳花节到现在,也就两三月罢了。
“哪里着急,我早前其实去久茂寨的时候,便认识他了,多得他帮忙,那边的生意才顺利,只是我不曾问过他的私事,哪里晓得在跳花节上瞧见了,我便想着这多半是缘份,可不该给错过了。”王洛清只简单解释着,反正她自己是十分钟意这个郎君的,人家又愿意入赘,且在久茂县那边,还有好几头大象。
于是在她提到大象后,莫元夕和周梨便开起玩笑,说她就是图人家有好几头大象,才和人成婚的。
不过玩笑归玩笑话,也是说了些未来的发展,直至那喜娘在外面催促,说是新郎官要来了,她俩才念念不舍地告辞回去了。
走前也打趣了那王洛清一回,引得王洛清又气又羞,只追着她俩掐起来,引起阵阵笑声。
这一日,满城炮仗声阵阵响,她俩回去的时候,还遇着好几家特意将宴席开得晚了些照顾客人们的。
周梨忍不住好奇侧身过去瞧,“这个行,宴席时间给错开了,这个时候客人们正好宵夜呢!”
“不是吧,估计他们家看的好时辰,本就这个时候呢!”莫元夕瞧了一眼,觉得自己所说的这个极有可能性。一时又想起昨日朝堂上的消息,便道:“金商馆这边要人去一趟江南同崔家人共同商议分馆之事,我去如何?”
“你去?”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周梨原本打算是科举的事情和鸿胪院的山民统计上了正轨自己便去,哪里晓得莫元夕竟然主动开口,“你可是晓得去了那边,虽是有崔家的人帮衬,但必然是要同那安州的谢离枯接触,而且那边
周梨虽没有低看那谢离枯,将他做水匪头子来看待,可这人脾气暴戾那是众所皆知的,周梨十分担心到时候莫元夕受了他的欺负。
自己虽然也是姑娘家,但好歹有白亦初的面子,那谢离枯也不敢对自己如何的。
至于若是皮厚,无所畏惧。
“自然是晓得。”莫元夕也是有自己的打算,这神农属卢晋安早就完全可以独当一面,又有不少擅于农耕之人在身边帮忙,自然是不用周梨在那边操心。
太常属那头,科举乃国之大事,朝廷自然会重点关注,也不必周梨太忙碌。
但是这鸿胪院呢?山民统计,说起来就简单四个字,但真要履行起来,少说是三五年才能完善的,如今正是开端,最怕出什么岔子,周梨在的话,完全是可以起到调和作用的。
两头的人,不管是朝堂上的文武百官,或是那些个山民们,大家都尊重她,到时候如果在这上面起了什么分歧,还要看她呢!
因此便道:“姑娘,我知晓你是为了我好,生怕我到那鹭州去,叫人轻看。毕竟那一处,终究是比不得屛玉县这般能接受女子在外抛头露面,便是有崔家帮忙,但
讯息落后,没办法了。
若是没有人专门像是蓝州那样有宣传,自然是好。可偏偏上一次招收女子入学之事,出了乌龙,如今也不敢随意就宣传了。
只希望这一次科举告示贴布出去,大家能从中明白,女子既然能同男子一般参加科举,入朝为官,那么这三百六十行里,她们自然也是能沾手的。
时代不一样了,大家不该用旧时的眼光来看待崭新的世界。
如此,不管是莫元夕也好,别人的女子也罢,少在外面受些阻拦和责骂。
但莫元夕这话,让周梨一下感觉到了这条路的艰难,忍不住叹了一声,“不知什么时候,天下的老百姓们能接受能明白。”
好在万幸这屛玉县的开端很好,灵州甚至周边的全州磐州,方向也逐渐开始向屛玉县这边靠拢。
但要将整个后虞都给普及,只怕少说也是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