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周梨就将目光放到官道两旁的山坡上, 扫视了一眼:“找个地方呆一夜,等。”
阿苗不解,但还是在周梨的授意下, 将驴车送了一副孩童老人较多的人家。
阿苗的年少可没有周梨那样坎坷,见过许多生死,所以面对着那一家老小的感恩戴德, 她觉得十分心酸难过,等爬到上坡上, 看到坐在那枯草旁的周梨, “阿梨姐,我们什么都不做么?”
一面看着从周梨手里飞走的那鹧鸪鸟,“等着这鹧鸪把上京开战的消息送出去, 怕也是七八天后了。”而且只是将消息送去也没有什么用, 难道豫州还能分得出兵马来么?
这种面对战争所带来的无力感,阿苗觉得自己白学了一身武艺,压根就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一时沮丧不已,叹着气在周梨旁边坐下来。
地面虽是垫了包袱, 但一沾地,仍旧是感觉到了一股凉飕飕的寒意瞬间门侵占了浑身上下,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胳膊, 一面看着山下沿途逃命的老百姓:“分明都到了正月里,为什么还这样冷?那些老人家和孩子到了夜里,要怎么度过啊?”她瞧见许多人, 大抵是匆匆从城里逃出来,包袱都没带什么,更不要说有铺盖了。
夜里还不晓得要怎么熬过去呢!倘若那身体虚弱的, 怕是这夜里就要将性命给葬送了。
“是啊。”周梨附和着她的话,思绪不知是飘到了何处去,再没了言语。
阿苗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看到周梨脸色还没愈合的那道划痕,忽然想阿梨姐也和自己一样,其实就是个普通的姑娘家罢了,眼下的问题,她又能怎么办?自己与她说,反而是与她添堵罢了。
两人这一宿便真的就在山里度过了,烧了一堆火塘,两人便靠在火塘边上取暖驱寒。
而山下还有断断续续路过的行人,也有因为疲劳而暂留在路边,直接拾柴取暖的老百姓们。
一家或是一个族,围在一起。两人从这山坡上望下去,只见星星点点的火堆,布满了蜿蜒的道路两旁。
倒也还热闹,只是这热闹之下,却多有一份背井离乡的苦。
她两人靠在一起,也不知是不是这连日以来疲惫的赶路,使得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
后来是被一阵惊呼声给吵醒的,阿苗是习武之人,比周梨还要警惕,睁开眼的同时,人也倏然站起来,满身戒备地朝山下看去。
却见老百姓们都不约而同地退到了道路的两侧,站在山沟或是斜坡上,那充满了惊呼和欢喜的声音,正是从疲惫的他们口中发出来的,那样整齐又响亮!
除去他们这声音,还有一种气势磅礴的杂沓声音,这样混杂的吵闹之中,她还没从老百姓口里判断出他们喊的究竟是什么口号,就听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起来,朝着远处被山峦挡住的路尽头望去的周梨说:“我们的人来了!”
阿苗并没有多激动,因为她太清楚灵州手里能拿出来多少兵马了,如今要抵抗的是辽兵,怎么可能像是这李木远一样,能分得出人来呢?
所以她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直至那第一面旌旗出现在她的眼中,他看到了那个骑在马背上的银甲青年,忽然惊呼起来:“是公孙家的小将军!”
周梨不知道她是如何辨认出来的,反正现在那些逐渐出现在大家视线里的将士们,个个都是浑身银甲,面戴头盔,而且又离得这样远,压根就没有办法辨认谁是谁?
所以周梨是诧异的。
只不过紧接着更多的队伍出现在眼中,周梨的目光一下就锁定在了队伍中的白亦初身上,一下就了然。忍不住笑起来,原来喜欢一个人竟然是这样的,哪怕他在万人中央,自己也能一眼就发现他的所在。
她一面笑着问阿苗:“那是老三还是老四?”
“是公孙溶啊!”阿苗并不知周梨问这话的意图在哪里,只兴奋不已地抓着周梨的手,后知后觉地问道:“阿梨姐,所以你这几天鹧鸪送去的消息,并不止是告诉他们上京的状况?”
不过阿苗还是很担心,那李木远可是有二十万大军啊!即便是灵州能匀出一些人来,但能有多少?当下是生怕公孙溶去送死,于是急忙问周梨:“阿梨姐,我们来了多少人?”
“三万。”但够了,因为这些将士一部份是玄虎军出身,要么就是霍家的甲字军组成,且他们的身上还有临渊洼配齐全了的铠甲和最精良的武器。
李木远是有二十万军队,但那又如何?李晟难道就一无所有么?鹬蚌相争,非死即伤。
反正怎么都是现在赶来的白亦初得了便宜。
阿苗却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单纯从这数字上,就有些替公孙溶担心起来:“三万这,这这也悬殊太大了。”
“我相信阿初。”周梨这些天想了,那个梦的确很真实很可怕,的确一度让自己产生了以自己死来换大家结局的想法。
可是她不甘心啊,人都是贪生的,她也想活着。更何况她信白亦初,所以在玉笙烟的父亲宁安侯玉阿满去往豫州替代了白亦初这主将之位后,白亦初便立即马不停蹄赶来此处。
只是为了避免那皇甫越的耳目和察觉,来时的确是花费了不少功夫。
但好在来的时间门不算晚。
“阿初哥也来了?”阿苗十分震惊,一面垫着脚尖朝着那气势浩荡的队伍里寻找白亦初的身影。
只是前面的队伍如今已经绕过了远处的官道,早就消失在她们的目光中。她也才反应过来,一面心急如焚地问着:“阿梨姐,我们不去么?”
去肯定是要去的,周梨还想看着李木远怎么死的呢!她想现在唯一能给造成自己那恶梦场面发生的,除了这李木远之外,暂时她是想不到任何人了。
皇甫越是难得的大将 ,但那又如何?如今的灵州军中,最不缺的便是将才。
他们又不是霍南民那样的货色!所以即便人数上不占任何优势,但那又如何?在武器之上,他们却远朝了那皇甫越的队伍不止两个阶梯。
所以如果以后和皇甫越打,胜算其实是很大的。
再说白亦初这三万人的队伍,听起来同那李木远的二十万大军相提并论,实在是太少了,但还是从这官道上走了好一阵子,队伍才彻底消散在大家的视线中。
山下的那些老百姓们,本意就是打算往芦州吴州等地逃去的,因为他们发现许多达官贵人,或是世族们,都纷纷朝着那个方向走。
便一下想到了白将军此前带着人平定了一处又一处的叛军,那些州府也如今属于他们灵州所有,那么去往那片土地上,他们的生命自然是能得到保证。
最起码那里是安全没有战乱的!
因此灵州本就是他们心之所向,如今忽然见到打着灵州金色麒麟旌旗的队伍,自然一下就认了出来,那是灵州来的兵马。
一定是要像是去往江南时候一样,也将那上京的内乱给平定,还给老百姓们一个安稳的天下。
所以大家怎么不欢呼不高兴呢?
便是现在,即便大军已经走完了,但是老百姓们的热情依旧不减,大家甚至放弃了继续逃命的打算,有的青壮年竟然还自己拿着哨棍和自家的农具,便朝着大军的队伍追过去,他们也要为平定这战乱,出一份力。
所以即便是周梨看到老百姓们自发组成的队伍朝着白亦初的大军追去,心中也是十分震撼的。
这便是民之所向!她心情忽然有些激动起来,对于白亦初此去的胜负,又多了一层信心。
“我们也去。”她激动地喊了一样激动的阿苗,两人很快便朝着那老百姓们自发组织的队伍追了上去。
如今的她们两个仍旧如同小子一般,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怀疑,还有人看到她们俩空着手,没有任何武器,将自己多余的菜刀递给了两人。
这是一场热血沸腾的战役,即便她们手里拿着的只是最为寻常的菜刀,但是这个气氛却是让人浑身都充满了精神。
周梨回过头去,只见身后的队伍还在不断增加,甚至还有不少年轻的女人也加入了其中,高高举着的钉耙和老人家用的拐杖,这一刻在他们的手里,仿佛都成了什么绝世的武器一样。
阿苗激动得加快了步伐,压根已经忘记了两个人身上还没愈合的伤,只快步地追随着队伍,一起朝着上京去。
沿途仍旧是逃难的老百姓,只是他们已经知晓了周梨他们这一支队伍是去支援前面扛着金麒麟大旗的灵州军队,所以那有作战能力的都加入队伍中,没有的则将自己的食物都给递进来。
周梨的手里,被塞满了各种各样的食物,甚至还有小孩子珍藏的糖葫芦。
她感动地看着手里的食物,激动的心情自然无法言喻的,忽然觉得前阵子自己竟然想去死,现在想来实在是可笑,这样美好的世界,自己怎么能有那样的念头呢?
忽然,身后有人高声大喊:“让开快让开!各位好兄弟们,让我们冲前锋,我们的武器比你们的要精良!”
周梨和这些普通老百姓们一样,停下脚步朝后看去,却见是一个骑着马的青年,他的身后背着一面旗子,黑底的旗子上,有一只金色的麒麟。
然而等他走近了,周梨才看清楚,那黑色的旗子分明就是一张黑色的披风做成的,上面的金色麒麟则不知道是用什么颜料画出来的,但的确是有几分相似。
可见,他们这是临时拿能找出来的材料做出来的旗子。
他的身后,还跟着许多世族和大户人家的护卫们,各家护卫们衣衫不一样的颜色,如今全部混杂在一起,使得这支临时凑起来的队伍,虽然也是五彩斑斓,但的确是比周梨他们这些底层老百姓们临时组织的像些样子。
最起码人家手里的武器,是正儿八经的,且前面的队伍还有马,上头坐着的,出乎意料,都是大家以前十分看不上的贵族公子们。
于是这是一次富人间门和平民间门最和睦的合作,大家纷纷将路让开,让这些比较像样的队伍走在了前面。
按理说,这样一支参差不齐的队伍,走到上京去,明明要一天,可是这一路上,大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精神,分明一个个都在逃难的崩溃边缘,但是现在一个个却像是浑身都打了鸡血一般,竟然没有一个喊停下来休息的。
加上沿途有闻讯来的老百姓们沿途投喂,使得大家一个个都精神抖擞,对于这接下来的战役都充满了期待。仿佛他们这并不是要去战场上,而是去参加什么登基大典,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
便是周梨和阿苗也不觉得累,跟着队伍行军,虽是不正规,但这气氛却是有了,让人完全就处于那种激动的心情中,压根就感受不到什么是疲惫。
等他们这队伍赶到上京的时候,白亦初已经在攻城了。
这是李木远绝对没有想到的,他才将李晟连带着他的亲信们都杀了,一个没留下,还没来得及清点自己在这一场并没有讨到好的胜利下,究竟还剩下多少兵马,只感慨万千地看着这被鲜血然后的城池,终于又属于自己了。便忽然有斥候来了急报!
灵州军队来了!
他觉得这是不可能的,必然是谁装神弄鬼,他敢在这个时候来上京夺回自己的皇位,本就是因为清楚地知道灵州到底有多少兵马。
因此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
哪里晓得一道又一道的急报来了,他才问起系统。
系统也懵了,按理现在它的能量不少,怎么会没检测到有大军靠近呢?
却不知不是它的问题,而是白亦初那三万军队实在是不算多,怎么能被称之为大军呢?更何况他那队伍身后,跟着的都是些临时组织起来的野路子,还有破衣烂衫的老百姓们。
所以即便是有所检测到,也当是那逃难的老百姓们又跑回来罢了。
也是它这个错误的判断,和李木远的自信,使得白亦初的队伍很快便破城而入。
那李木远急匆匆披上铠甲来的时候,战鼓喧天中,穿着灵州‘番号’的军队正如同潮水一般汹涌地从各个城门里冲进来,直接就冲破了城里还没接到上方防备命令的兵马。
他还没来得及清点的残兵们,在这巨大的冲击之下,一下乱了方阵,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更是惊讶于那灵州精良军队后面跟着的那些普通老百姓们。
原本任由他们踩在脚底下的那些老百姓,现在只扛着各家的屠刀柴刀锄头,竟然一个个好似那身经百战的老兵们,没有一点怯意,一个个杀气冲天围攻而来。
李木远看着那一幕,自己有着精良武器装备的将士忽然被一群在他眼里犹如乌合之众的老百姓们围攻,眼里产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惊来,然后大喊着:“疯了,疯了!这些庶民们都疯了!放箭!放箭!都给朕放箭!”
他撕声揭底的咆哮声中,皇城上面飞出来的箭羽顷刻间门便插满了皇城外的广场。
只不过这些灵州将士们,竟然在第一时间门就变换了阵型,那一张张盾牌叠起来,竟然组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将那些箭羽都给拦在了外面,完全将身后的人都给护住了。
李木远傻了眼,看着自己数万支箭竟然半点作用都没有起到,只愤怒地让人在箭上加上火油和火种。
但是却没想到有属下来禀,“陛下,箭已所剩无几!”
是了,他才和那李晟一场恶战,连残兵所剩余多少都还没来得及清点,怎么可能准备好物资呢?
李木远不甘心,龇牙欲裂,他不信老天爷要和自己开这样大的玩笑,他才将失去的东西给夺回来,更何况自己还有那所谓的‘系统’帮忙,怎么可能失败呢?
所以他又大喊增援。
可是许多位置倒下去的人,却长久没有人来替补上。
站在皇城上的他看着自己那稀稀落落的将士们,和皇城
但是真正刺痛他的,并非是白亦初那三万精兵,而是在他们身后全力以赴的庶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