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亦初自然是不能,早前是无奈,手中无人可用,但现在有了一支五万人的军队,便不一样了。
但这玄虎军若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也意味着自己也即将踏入这乱世的旋涡之中。
以战止战。
他有些犹豫了,不是没有想过不战而屈人之兵,只是好像眼下的灵州,并没有这样的底气,到底还是要靠着军队先杀出一条血路,才有的机会与大家一起指点江山。
所以在这短暂的犹豫后,他便点头应了:“好。”
他这一声‘好’,似叫萧十策恍惚间又好像看到了当年那个银甲长枪,横扫千军的霍将军,一时是热血沸腾,“我已经与你姑姑商议过了,老大留在灵州,老三老四随你一同去往凤凰山,迎玄虎军重新归来。”
不过萧十策的热情很快就退了下去,因他察觉到了白亦初看朝周梨的目光满是歉意,立即就意识到了什么,只慌忙找个借口,说自己还有事情,就匆匆出去了。
他一走,白亦初就走近周梨面前,“对不起阿梨。”他这一趟去往凤凰山,迎来的不但是玄虎军,更是从此以后,都要将过上这马背生涯,直至天下太平。
周梨当然也明白,可是她觉得大概就是宿命吧,即便是自己扭转了白亦初的命运轨迹,让他弃武从文,但到最后还是子承父业。
所以她挤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极力表现出一脸的无所谓:“啊呀,没事了,我的夫君文武双全,无人可及,我心里其实很自豪呢!”
但话才说完,就一下撞入了白亦初的怀里,整个人被白亦初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的身上还带着浓郁的药香味,使得周梨担心起来:“可是你的伤还没完全好。”
“阿梨,我们成婚怎么这样艰难呢?”白亦初重新将意欲逃出怀抱的她按住,声音里多是一些委屈的感觉。
这叫周梨忍不住笑起来,“哪里艰难了,再说我们不是早早就拜堂了么?就差余下的仪式罢了。”
白亦初心说那哪里算?他的阿梨要坐八抬大轿,吹吹打打热热闹闹让自己亲自去接才是。
所以哪怕他现在便想将她占为己有,但还是极力克制住了,不能轻怠阿梨半分。
阿梨也不能受这样的委屈。
周梨其实有些搞不懂白亦初到底在想什么,反正觉得他这样纯情,抱着自己就单纯地抱着自己,如果自己不抬头主动亲他一下,他是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忍不住在心里悄悄叹气,他是不会不行?还是怎么回事?
可怜白亦初,满心满意是要给周梨最好的一切,所以舍不得碰她半分,哪里晓得此刻在周梨心里,竟然是开始怀疑起他作为男人的初始本能。
玄虎令消失这二十多年,兜兜转转的最后终于完整无处地到了白亦初的手里来,公孙曜晓得了原委,也觉得是天意了。
心说那时候自己也在芦州,那几个北斗司的老乞丐却没送自己,反而给了周梨。
只不过此时非同寻常,届时白亦初又要途经那燕州,离上京如此之近,自然是担心,便是千万言语地叮嘱,叫他到时候行事怎样小心等等。
等那公孙潇和公孙溶来了,三人便一起上路去。
因此事也算得上机密,所以晓得这件事情的并没有几个人。
不过柳相惜见白亦初都离开灵州了,也心急地催促着周梨快些回屛玉县,如今他眼里就只有一件事情,早些给那段少白和千珞办婚礼,然后把千璎给引来。
只是很不幸,周梨昨日从萧十策口中得知,那段少白去久茂县的时候,被本地一女子相中,千珞晓得了只带着她一众好姐妹去抢亲。
好在那久茂县的杨蝶长也是个公正的,见他两个早就有情有义,便在久茂亲自为他们俩主持了婚礼,以他们久茂山民的方式成婚。
所以两人如今已经是小夫妻了,那千珞也从周家这里搬了出去,以后段少白到哪里,她便要夫唱妇随。
周梨本来昨日就要告知柳相惜的,但是一想到白亦初今日要启程去往燕州,自然是没心思去管别的,只和白亦初粘在一起。
柳相惜眼下得了这话,好似遭了一回晴天霹雳一般,最后只咬牙切齿地道:“那久茂的女子怎这样豪放?还要抢人郎君!”
周梨拍了拍他的肩膀,试图宽慰,但发现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叹了一句:“天意如此了,你就等着干娘来收拾你吧。”
柳相惜欲哭无泪,本来想敢在他娘之前将千璎给找到的,可现在没了好法子,自己这点能力,哪里比得了他娘那边?
所以毋庸置疑,千璎肯定会被他娘先找到,现在他满脑子都只有他‘死定了’三个字。
而白亦初这里已经离开灵州,周梨也计划着回屛玉县去,不料这个时候,却得了杜仪一封密信。
是殷十三娘亲自带来的。
只说他的人从西域那边筹办得了三千匹战马,须得人去那丰州接引。他身边虽有不少人,但合适此事的却寥寥无几,几乎都太过于扎眼了。于是思来想去,竟然大家都觉得周梨最合适。
周梨是不是最合适的她不知道,她就晓得这马到了手里,以后都是给阿初用,于是兴高采烈地接了任务,又问十三娘:“就你与我同去?”
“是了,他们说怕人多引人注目,更何况丰州紧接齐州,怕那边得风声,给拦截下来。倒不如我和姑娘你悄悄去,等大家反应过来时,我们已经将马带出了丰州。”殷十三娘只将大家的原话说来与周梨听。
听起来的确是十分理想,但事实上周梨觉得怕是没那样顺利?“那驱赶马匹的人,都是可靠的?”
“都是西域人,他们重信义,银钱已经给了他们,他们自会将这马给送到咱们灵州来。”殷十三娘说着,又怕周梨担心这些西域人半路临时变卦,便与她说早前有人从这些西域人手里买骆驼,不过半路遇到了劫匪。
那西域人宁死不屈,宁愿将那些骆驼解散了,任由它们四面八方跑,也不愿意叫那些劫匪如意。
所以便道:“即便是咱们运气一千个不好,真让齐州那边发现了,这些西域商人们也会将马群散了,咱们得不到,齐州的人也得不到。”
周梨听罢,心想若真如此,这些西域商人是能来往的。
当下也是简单收拾着行李,找了贺知然给殷十三娘将白发染黑,不然她那一头白发太过于扎眼了。
可公孙曜觉得叫周梨去太过于冒险,但他还真跟那杜仪一样,把能用的人想了一圈,让信得过的人去吧,容易引人注意。
那不惹人注意的去了,又信不过。毕竟这是三千匹战马啊!用金钱都不能来衡量它们的价值了,阿初若是得了这些马,如虎添翼。
最后还真是周梨这个信得过,又不会引人注目的小女子合适这桩事情。
因此他在悄悄目送白亦初离开灵州后,又送了周梨一回。
这件事情,看起来重中之重,连周梨想起三千匹战马即将到手,那心情也是一样澎湃的。
为了方便,她和殷十三娘都作男子大半,一路骑马从越过全州,到了磐州后便调转方向往西北而去。
一路倒是顺畅,本还以为会不会在这途间遇到那李司夜的残军队伍,但哪里晓得,人烟都难得见一个。
转眼便是已经摸到了那丰州地境。
丰州紧靠着这齐州,其实已是属于李木远的势力范围了。
丰州与灵州的穷苦齐名,只不过这丰州是实实际际的贫瘠之地,大片的疆土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黄沙,所以城镇即便是有一些,但都零零落落地撒在这沙漠中小小的绿洲之上。
她们俩这时候已经弃了马,换成了骆驼,且为了不是那样引人注目,还换上了本地老百姓们的服饰。
今夜运气好,比不得两日在沙漠里过夜,终于赶到了这个藏在小绿洲里的羌城。
名字叫羌城,但其实周梨觉得不过和当初他们那镇子一般大小罢了,城里也只有几家客栈,且这边的房屋因为地理环境和气候的缘故,都是土坯修建,所造出来的平顶住宅。
侧窗虽是有,但几乎都是钉死的,从来都只开前窗,要不然便是天窗采光。不过房屋十分密集,也使得这个看起来小小的绿洲人口竟然不少。
此地的老百姓几乎都能歌善舞,样貌大多都有些西域人的血统,喜欢那鲜艳的颜色,尤其是绿色对于他们来说,更像是珍宝一样。
而那一头浓密得叫人羡慕的墨发,一路上可叫那殷十三娘咂舌羡慕了无数次。
她们两住在一家客栈里,想着这一阵子匆忙赶路,反而比预计的时间还要提前到达这丰州,所以即便这羌城离与西域人约定好的木雅城还有十来天的路程,但两人也不着急了。
打算在这里歇息两天,也好多了解前面路途,到时候以免在风沙里过夜。
白天温度高,晚上却冻得怀疑人生,所以即便有羊皮褥子,周梨还是觉得太造孽了。
两人入驻这客栈的第二天,客栈里来了一个行商,三十出头的年纪,很儒雅的一个人,只带了一个随从。
周梨一见对方穿着中原那边的长袍,便有些防备起来。
这叫殷十三娘见了忍不住偷笑:“你从来也是大大咧咧的,什么时候这样仔细了?”
那是三千匹战马,要带回去给白亦初呢!她能不小心么?“你莫要笑,在他们主仆跟前少说话,我觉得他的口音有些上京的味道。”
她这样一说,那殷十三娘也防备起来,虽说不见得上京来人就是为了这一批马,那人看起来也有些病恹恹的样子,但到底还是小心为上,也是尽量与之避开。
一面也提前预计着启程离开,反正她现在看到汉人莫要的大虞人,都觉得是为了这三千匹战马来的。
哪里晓得她和殷十三娘包袱都收拾好了,来柜台结账,却听得掌柜地说:“两位贵客别急,风沙就要来了,你们这样贸然而去,怕是要遇着风沙。”又说他们这丰州的风沙,可是能杀人的,甚至还能埋一座城。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丰州人口少的原因了。
因为很多小绿洲,都是毫无预兆地忽然被卷起来的风沙给彻底掩埋了。
他是本地人,总不可能为了留客编出这样的谎话来吓唬人,所以周梨和殷十三娘也只能暂时留下来。
想着左右也就是两三天罢了,等着风沙过就立即启程,这两日大不了就待在房间里,正好休息。
可是事与愿违,第二天刚天亮,忽然锣鼓喧天的。
周梨上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还是在南眉河边上,因为地龙翻身惊扰了山林里的野人呢!
所以一下警惕起来,忙和殷十三娘备好自己的包袱,房门这时候却忽然被匆匆拍响,店主老板的女儿在外喊起来:“两位贵客,沙贼来了,你们快逃!”
得了这话,周梨和殷十三娘是没有敢耽搁,只是出门来,却已是不见了店主一家,匆匆出了客栈,街上却是空荡荡的,不见一本地人,慌里慌张在街上四处眺望的,只有他们这些从外州府来的人。
远处有人怒骂:“这些该死的羌城人,他们都躲到哪里去了?”
他这怒骂声后,有对此熟悉的人解释,说这些小绿洲经常被沙贼光顾,但是沙贼与绿洲上的老百姓之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
只要沙贼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藏起来了,那就不会对他们下杀手,最多劫走他们一些没来得及收拾的物件和牲畜罢了。
那骂人的汉子一听,连忙四处寻找:“他们都躲到哪里去了?”
知情的那瘦子却摇着头,“他们是不会让我们去的,因为那里根本就容不下这么多人,而且有位置的话,他们早就将牛羊一起赶去了。”
于是汉子又破口大骂起来,甚至要点火烧他们的房屋。
可此处的房屋虽说有木框为结构,但都被土坯包裹着,这泥土如何点得燃?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咱们快找地方躲起来。”周梨扫视了一眼这街面上,女子极少,若真遇着了沙贼,肯定先以她们这些看起来软弱的女子为第一目标。
早前她们做那男装打扮,只因在全州那边方便骑马赶路,到了这边人多了,她们再着男子服饰,人家又不瞎,肯定一眼能辨认出是男是女的,所以看起来反而有些不伦不类,越发引人注目。
于是也是恢复了女装,不过是换上了本地的服饰罢了。
只是这放眼望去,竟然是无一处可躲藏之地,两人正是犹豫着,忽然那个和他们住在一家店里,一直叫周梨当做可疑分子的病秧子青年,忽然从旁边巷子入口的地下冒出头来,拉了周梨一把,“姑娘,这里。”
周梨犹豫了一下,但听得前方街上已经传来了沙贼的厮杀声,只没奈何同殷十三娘一起进了那地窖。
这个看起来儒雅文俊的青年将地窖门盖好,然后就与他那随从一起坐到角落里去,把大半的地方都留出来给了周梨和殷十三娘。
这里与街面咫尺再近,那沙贼们的马蹄飞快地从上越过去,飒飒踏踏的,震得一阵尘土飞扬,在那并不算密实的出口遮板里透进来的阳光照耀下,十分浓郁。
这叫周梨下意识拿面巾捂住口鼻。
却发现那对主仆所在的位置,更靠近上面的街道,如今马蹄不断从上面踩踏,他们那里的尘土越来越多,那青年虽已经拿袖袍挡住了口鼻,可似乎没起到什么作用,不过片刻功夫,两人满身的尘土。
反观她和殷十三娘这边,虽也是着了些尘土,但不过薄薄一层,不值一提。她向来是个心软之人,见此有些过意不去,只示意对方坐过来。
但是那病秧子却摇了摇头。
马蹄声很快就过去了,只是四人仍旧不敢出声,那对主仆也只轻轻地掸去身上的尘土,没敢弄出多大的动静。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那从缝隙里传过来的不单是阳光,甚至还有些血腥味。
那些没来得及躲藏的人,果然是死在了沙贼的弯刀
周梨擦拭着自己满头的热汗,只盼望着快些天黑,即便是那些沙贼还没走,但好歹晚上能凉快一些,不然继续在这里躲下去的话,迟早是要给闷死了。
可这时间过得却是如此的缓慢,又或许是此处的地理环境缘故,天黑得比中原要慢上一两个时辰,以至于她这里盼啊盼的,仍旧是不见这太阳光褪去。
反而是听得‘咚’地一声,那坐在墙根下的青年倒了下去。
他的随从一下急促起来,慌忙从包袱里翻找着药丸。
可是明显他们当时也是仓惶从客栈里逃出来的,竟然没来得及拿水壶,那随从便将求救的目光落在她二人身上。
想着投桃报李,对方千钧一发之际,让她们一起躲在这里,周梨便示意殷十三娘将水壶递过去。
好叫那随从与他主人喂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