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周梨也明白了,这姑娘肚子里藏不住两句话,一下就将她的身世给交代完毕。总结下来就是个吃喝玩乐的二世祖,虽然她是个女儿身。
所以顾少凌大约是总结了这边没有懒惰鬼,因此就将她发配来此。
这不免是叫周梨有些忧心忡忡,即便南海那边的确是需要个人坐镇。
可能是周梨的担忧过份明显,叫那顾羧忙上来拍着胸脯保证,“周姑娘,您也别太担心,我们九姑娘只要不沾酒,还是很靠谱的。”
这话叫那顾少鸢总算是反应过来,自己说过了头。也忙个周梨保证,自己最近在戒酒。
周梨在心中悄悄叹了口气,也学着众人一般,下意识地想着希望那紫萝山鬼保佑,这顾少鸢往后果然不沾酒。
顾少鸢一面偷偷打量着周梨,一面连忙朝她说道:“我来之时,果子已经出了过半,余下的我哥已经送上江南那边了,想来也是没有亏本的。还有周姑娘你表哥打发人送了许多牲畜来,我这一次也是带了一船过来,只不过这气候大抵是有些叫它们受不住,即便我每日就叫人拿凉水冲刷一回,还是热死了几头。”
果子倒是无妨,但是这牲畜的事情,周梨一下就打起了精神,忙朝河面看去,“那眼下都在何处?”
“在船里太闷热了,这小型船只而也运送不了多少,所以还关在那边,等着叫人去赶来县里,还是怎的?”顾少鸢解释着。她还不怎么了解这屛玉县的地貌,所以很好奇,怎么这样炎热的地方,跟儋州是没有多大的差别了,怎么就想着喂那些厚毛的牦牛?
亏得她聪明,叫人给剪掉,不然的话只怕早就全热死在船里了。
于是少不得拿这事情和周梨说。
周梨原本是打算叫奇兰镇的人直接到南眉河边上去接这些牲畜,赶着回奇兰镇便是。
哪里晓得她将毛都给剪掉了,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给直接赶过去?那边听说最近在下大雪呢!也不知道会不会突然给冻死了?
但见着顾少鸢也不是有意而为之,也没法去怪她自作主张,只叫顾羧先带她去休息,接下来的事情自己安排。
转眼也是过了十来天,这些牲畜总算是安排妥当,河边的货物也都一一运送完毕,船只给腾出来了,周梨这边还是照例收了些果子,不至于叫顾少鸢空着船回去。
谢天谢地,此处除了果酒,暂时没有烧刀子,所以那顾少鸢在酒楼里吃了觉得没意思,便没上瘾喝醉。
将她送走后,周梨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白亦初也从临渊洼回来了。
他这一次去临渊洼,把陈慕一并个带过去了,又安排了百来人在那边听从司马垣的安排,开采矿石。
术木寨那里算是离得近的,还接了专门给他们打柴火的活儿。
是了,要炼那些金属,旺盛的火炉子是缺一不可的。虽然也有些黑石碳,但终究是太少,若是不掺杂着柴火,压根就不够用多久。
眼下两人许久没见,自然是有不少话要说,便挑了个落日余晖之时,漫步在街道中间。
“这中元节转瞬而去,马上就是中秋了。说起来,咱们从上京离开,也快有一年之景了。”远处街头,因有高树遮挡,以至于树冠
白亦初遥望着那风里摇曳着的灯笼,忍不住感慨起来。
这满街虽到处都是一股子破败之相,却如何也掩不住这处处的勃勃生机。便是破旧得厉害,但干净得也不像话,仿佛行走在自家庭院那般,竟然是不见一丝杂物。
于是也忍不住夸赞道:“云长先生必然是没有想到,五大三粗的小狮子会有这样的本事。”他要说的,自然不止是小狮子的主持之下,满街洁净不见肮脏之物,更重要的是街头巷尾,不管是各家的铺面门口摆放的门板或是摊位,还有那旗子牌匾什么的,都整整齐齐,半点不杂乱。
这是别处不敢想的。
周梨也由心而笑,“是啊,我们这里创造了好多史无前例,往后不知道是否会叫他们名留青史。”
“一定会。”白亦初这一阵子想了许多,虽自己看着忙忙碌碌,但实际上自己好像也没特意做出什么贡献来,反而银的奖励,只能叫他们生活富足,要叫他们的精神长远让人知晓羡慕,还是要给篆刻下来,才能让人永久铭记。
所以和周梨说,打算等南广场那边的紫萝山鬼神庙建造的时候,也要在那边放一块石碑,专门用来记大家的名字。
周梨想,这样再好不过。这种最为原始的手段,其实保存史料最为完整。
不过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漫步在街头巷尾,街边两侧灯笼风中微晃,阵阵花香随风急来,偶尔传来一阵这小商贩们的叫卖声,有的就厉害了,还三种语言轮流叫卖着。
周梨正想同白亦初说,自己听了这许多山民的话,都学了几句,有句就是我想你。可忽然风中的灯笼疯狂摇摆起来,甚至有的直接滚落了下来,顿时里头的烛火或是灯盏便打碎熄灭。
树冠也摇坠不止,鸟雀惊起,脚底震动,那些本就腐朽的门窗更是岌岌可危。
无数的人一下从房屋里涌出来,抱着孩子的背着自家老人的,瞬间便将街道给填满了,满脸都是惊恐骇然,慌里慌张地朝着四周瞧去。
白亦初和周梨先是紧张地拉着对方,但很快反应过来是发生了什么天灾,所以当见着大家从屋子里涌出来的时候,都拼命地大喊:“往南广场去,也别站在树下。”
街上也有不少挂着果子的果树,这会儿经不起这惊骇的震动,也有不少果子直接砸落下来。
他们的话,多少是有些用的,即便大家这会儿慌了神,但脑子里已经下意识地听从白亦初和周梨的话,手脚立马动起来。
毕竟他们来了这屛玉县后,可没有坑过来百姓,且还都处处为老百姓着想。
然而还没等第一批人跑到南广场去,这震动就停止了,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如果不是满街还是面面相觑满脸惊骇的众人,哭啼着的孩童以及那乱吠的狗和鸣叫的家禽、屋顶树枝上不安的鸟雀,大家甚至都怀疑,刚才是不是产生了错觉。
“地龙翻身。”白亦初神色凝重,“阿梨你先回家去,看看可有人受伤,我先四处看看再去衙门。”
说罢,也顾不得等周梨答应,一面和众人叮嘱,不要着急回家,再观察一阵。
然后便匆匆去了。
而周梨是直接回了家去,家中房屋因前一阵挈炆被刺杀,毁坏后重新修葺了,所以倒没有因为刚才的震动而发生垮塌,只是大家都被惊吓得不轻。
又听石云雅他们还没回来,周梨是顾不得去衙门,直径叫了人往幼儿馆去。
这个时辰,杂货铺可还没关门,幼儿馆的孩子们,有一部分还没被接回家去。
但也是万幸了,这个时候石云雅元氏和雇佣来的婆子们带孩子在院里吃饭。
因屋子里闷热,所以她们在院子里摆了长桌宴,以至于刚才发生震动的时候,石云雅都叫大家挤在院子中间,只看着那旁边脑袋大小的棕榈果从树上坠落下来,还有倒塌的厨房等。
便是她和元氏也吓得不轻,周梨带人赶来时候,她们这些人还将孩子护在那院子中间,一动不动的。
见了周梨,才像是得了主心骨,石云雅也终于是没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满脸的恐惧,“阿梨,这是怎么了?方才我还以为,这地要陷下去。”
周梨一面检查,见孩子大人都无碍,只是受了惊吓罢了,一颗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嘴里则安慰着:“别怕,是别处发生了地龙翻身,有些影响到我们这边。”
所以周梨眼下倒是不担心屛玉县了,也不知是灵州还是别的地方。
若只灵州,倒也还好办,可见受灾老百姓并不是很多。
可是,如果是其他州府,但这余震还能传到他们这偏远的屛玉县来,可想而知这地龙翻身到底是有多厉害。
那受牵连的老百姓,更不必多说了。
想到这里,周梨也是隐隐忧心。等她安排好这幼儿馆,孩子们都被接回家去了,她才去衙门里。
这边白亦初已经召集人统计了出来,城中方才的震动受伤的有三个人,但幸好都只是轻伤,如今送往韩知意的医馆里去了。
人是没有什么大碍了,但是房屋受损便颇为严重,就拿景家街那边来说,房屋垮塌了四分之一。
余下房屋受损的地方更不必多说了。
不过眼下白亦初顾不得这城中房屋之事,只马上安排人到各村寨去救援。尤其是奇兰镇那边,才下完了大雪,只怕今日的震动,引起了雪崩。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到处都是忙碌身影,比起这各处房屋受损的严重程度,那一线峡里溢出来的卤水倒不算什么了。
周梨只将那边的人都给调了过来帮。
房屋的坍塌,使得许多地方的水渠都被堵死了,也是万幸早前有小狮子负责了这城中的各项卫生问题,垃圾每日倒两回。余下的垃圾大家又都各自遵守,扔到垃圾箩筐里。
使得这城中水渠皆是清亮无比,以至于现在即便不少房屋坍塌堵住了水流,也没有半点脏水四处乱溢,所以空气仍旧是清新中带着花果香味。
这股子香气叫人觉得心神安定,仿佛那昨日的夜幕时候的震动,并没有影响赶到他们。
甚至有人笑着说,他们原本就想修房屋呢!本来就要择日子了,如今这老天爷帮忙做了主,大家就一起换新屋。
然而比起这屛玉县,别处就没有这样好的光景了。
灵州的其他县城受损并不算严重,可那发生地龙翻身的源头地全州就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了。
乡下如何不知晓,但是这县城中竟然无几处好房屋所在,放眼望去皆是那残垣断壁不说,被堵住的下水道里到处都流满了污水。
那些受了伤,好不容易从废墟里爬出来的人,却因伤口严重感染污秽,又无好条件来清洗伤口,活生生就这样疼死掉了。
更不要说那些还埋葬在废墟中的人,便是侥幸还有两口气在身,却是大半个身体泡在那污水之中,叫人如何继续求生?
可这全州知府段敏圭本就是个欺上瞒下的鼠辈,早前淹了一个县城,他都救援不得,更不要说整个州府都遭了秧。
他自己倒是命好,凭着那些个金银手段,叫力士给从中背出来,但如今看着这满目的废墟,他也是吓得瑟瑟发抖,连自己还在废墟里埋着的老娘亲爹都顾不得,只喊着那些健全的人手先去挖他的库房。
那里头都是他的金银他的宝贝啊。
大家先是一惊,随后一愣,疯兽一般直接朝着那库房废墟扑了过去。果然是金钱的力量大,不过多会儿,那库房就给刨出来了一个角,这段敏圭装着金元宝的皮箱也露了出来。
只是可惜大家眼睛里只有金元宝,哪里还有什么知府大人?
那段敏圭先还如打鸣的公鸡一样扯着脖子大喊,“都给我轻一些,别弄坏了箱子。”那箱子可以是上好的犀牛皮包的,自己那外甥女何婉音可最喜欢这些皮具,回头自己还要送给她呢!
只是可惜他这话哪个能听?大家又是小刀又是匕首,只恨不得马上就在箱笼上开个口,不用去刨上面的残垣断壁,直接将金元宝给取出来。
所以他见着有人亮出刀子,气得直骂:“你们这些天杀奴才聋了不是?本官叫你们不要弄坏箱子!没听到么?”
见着无人听从他的话,段敏圭急得上前拉扯,妄想以自己这肥胖之躯就将那满眼只有金子的众人给阻拦了。
然而他扭着这肥硕的身躯过去,只叫大家觉得他捣乱扰事,慌乱之中也不晓得哪个叫他给挤开了,生气地握着手里的短匕,转头就往他身上扎,一头凶恶地骂道:“你这个该死的狗官,给老子滚开!”
段敏圭当下一刀下肚子,登时只觉得是天旋地又转的,摇摇坠坠,便重重砸在了地上。
然就这短短的功夫,那几人已经合力抓着划破的犀牛皮,硬生生将箱子从废墟中拔了出来,见着他躺在这里实在是太过于碍事,于是有人踹了一脚。
这一脚叫段敏圭回过神来,一面挣扎着起身,却见自己上好的犀牛皮箱子已经被划得稀烂不说,箱子也被粗暴地打开了,这穷低贱的庶民穷鬼正在分抢他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金元宝。
只气得一个鹞子翻身,受了伤的肥硕身体竟然变得捷讯无比,直接朝众人扑了过去,意图将那些金元宝给抢到手里来。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无数的利刃,刹那间就将他肚子扎了好几个洞,鲜血顿时横流当场,把金灿灿的元宝给染了色。
那些人却是嫌他太胖,只皱着眉头道:“狗官太胖了,我们这些个匕首扎进去,不见他的肠子滚出来。”
这会儿段敏圭已经倒在被抢光了的箱子上了,那群人的骂声虽还在耳边,但他们却已经到了那残垣跟前,继续挖自己的宝库。
段敏圭急得浑身发抖,奈何如今流血过多,四肢无力,头脑发昏发胀的,只能拿一双眯眯眼死死盯着那些人,嘴里仍旧不甘心地喊着,“金子,我的金子!”他辛辛苦苦攒来的金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