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这一阵子天气实在是好, 尤其是下过几阵大雨后,那些个绿植更是疯长起来,只怕紫萝山脉里的踩出来的路, 又被藤萝灌木给覆盖上了。
所以周梨最后也只叹了一口气,“关键要修路,也要恢复水田。”一线峡那边还要留人,不然也许真能挤出几个人来去临渊洼。
白亦初可是见不得她叹气的, 本来到这屛玉县后,她就整日都没得闲过, 除了要帮自己顾着衙门那边,还要与大家一起劳作, 本就万分心疼。“这些事情, 你先不用管。”
本想说叫她好好陪陪姐姐他们,但是那话他也说不出口来,毕竟姐姐他们也没空,都在跟着恢复水田呢!
说起来, 如今周家可不缺这点工钱了, 到底都是因为想给自己减轻负担。这一刻白亦初心中有着万分的负罪感,明明自己这寒窗苦读,是想叫周家沾自己的光。
不曾想到这最后来, 竟是拖累他们又过回了乡下的苦日子。
“你怎么了?”周梨听得他的话抬起头来,却见他怎么忽然满目的愧疚模样,甚是担心, 只拿手指去戳了戳他。
却听得白亦初说:“阿梨, 对不起,都是怨我,才叫大家吃这苦的。”
周梨当即就给了他一个白眼, 一时没好气道:“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呢,就这个?”又有些气恼的锤了他两拳:“到底有没有拿我们当自家人?还说起这见外话来?再说哪里苦了?我看大家都高兴得很。”
这话倒是不假,元氏在乡下半辈子是操劳惯了的,在城里的时候她就总是盼望着能回乡里动动筋骨摸一摸锄头,如今可不就是满足了她么?
再说也没有叫大家白干,不是有工钱拿么?
想到工钱,周梨不禁紧张起来:“这一阵子顾着忙,忘记给你算一算,还剩下多少钱了。”
如今这衙门里的所有花费,都是白亦初的父母给他留下来的,虽然一直在自己手里拿着,但每日流水一般支出去,她还没顾得上算呢!
正巧见挈炆来找白亦初,便朝他挥着手,“你且去忙,我把账目算一算。”不过算账这个事情,还是要找莫元夕的好,当下只叫殷十三娘帮自己喊一声。
莫元夕这几日没去城外和大家恢复水田,都在帮各忙整理那县里前几日翻出来的旧账。
真的是旧账,十几年前还有县老爷在这里时候的记录,只是因为没有得到完善的保管,大部份已经被虫蛀了,只能靠着从那些残缺的记录中,了解当时候这城中的实际经济面貌。
她被周梨喊来时,愁眉苦脸的。
“怎么了?”周梨以为是自己忽然把她喊来,打乱了她的进度而不高兴。
莫元夕妖娆的身姿满是倦意,只在周梨身旁的椅子上一摊,“我觉得这衙门的旧账不必看了,越是看下去,我便越是难以控制自己心里的怒火。”
“嗯?”周梨不解。
莫元夕只解释着,那账本虽是残缺不全,财政花费也记录得模模糊糊的,但关于老百姓的没有一两条,如此也难怪那十几年前还有县令在这屛玉县的时候,老百姓们那时候就开始购买私盐了。
也是从那个时候,这里的膨货通胀,银钱变得不值钱,一丁点的盐巴都要把人吃得倾家荡产的。
反正她如今是估摸没准那私盐就是县令自己倒腾的,将老百姓们的银钱都赚了后,就离开屛玉县了。
他倒是富得流油,这屛玉县却是在那时候就彻底给毁掉了。
周梨先是有些惊诧,但是仔细来想,此处山高皇帝远,还有那紫萝山脉这个天然屏障隔绝外面,他在这里倒卖私盐坐地起价,外头也不知晓,是真能干出这事来的。
当下也是忍不住骂了几声。
但气归气,正事还是要做,只叫她帮忙一起算账。
这些日子各项的支出看着是零零散散的,往日里只叫苏娘子这里帮忙看着,有人来取钱就放银子,却没想到如今核算下来,已经流了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出去。
而其中一部份,正是花费在了给大家开月钱上面。
不过周梨倒是一点都不可惜这十万两,反而一脸期待着,“虽然这十万两不是全部给大家开了月钱,但总之也是在大家的手里拿着,这十九号开了集市,想来这一次就更热闹了。”
上一次虽是夜深了,但其实还能继续卖,只不过大家那时候手里的银钱都是有限,捉襟见肘了,也是有心无力。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莫元夕点着头,对于这十几号的集市也是满怀期待着。
这时候千珞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姑娘,吃杨梅了。”随即穿着一身鹅黄色薄衫衣裙的她就映入眼帘。
但是更引人注目的,却是她手里那小竹筐里红彤彤的杨梅。
莫元夕还是有些没有适应此处的气候环境,想着这才三月左右,因此惊呼着,“怎么这杨梅就熟了?”
“在这里,就算是正月里吃甜瓜都不意外。”周梨笑着,只拿了两颗来尝,“多少一斤?”
十九号的集市虽然未开,街上的铺面虽也是零零散散稀稀落落的,但小摊位倒是不少,尤其是这卖果子的。
不过此前周梨真没看到有卖杨梅的,所以还不知道价格。
价格这个事情,她也一直关注着,是严禁天价的。
千珞笑回着:“是术木寨那边送来的,他们已经来准备十九号的集市了,路上遇着摘了不少,给姑娘你这里送了二十斤来,余下的听说这两日要给腌了做杨梅干
“竟是这么早就来了,可是晓得他们这一次都卖些个什么?”周梨不免是好奇,这还有几天呢!若是如同在他们上一次一般,卖水果的话,怕是放到十九那日,已经是不新鲜了,如何卖得了好价钱?
而且坦白地说,漫山遍野的水果,所以卖果子是赚不了什么钱的。
千珞摇着头,“不是呢!他们卖棕糖,奇寨老也跟着来了,说上次回去后,就组织了寨子里的人一起摘棕榈果子,三口大锅就没日没夜地熬了好几天,如今得了一千多斤的棕榈糖。”
周梨听得这话,一时对这奇寨老也是多了几分敬佩,“果然是多吃过了几年盐的人,就是比年轻人要会打算些。其他寨子是否有自己熬了棕糖我不知道,但是就咱们这些才在城里安家下来人,可没有一个得空去摘这糖棕果,到时候这些棕糖,只够咱们给分了去。”
一旁的莫元夕也对这术木寨多了几分期待,“昨儿家里头,若素才和我说,没得糖了呢!”
现在家里的大人们,几乎都一头扎在水田恢复之上。除此之外,各人的名下也有田产,所以实在是忙不过来,周梨家那边,也就是若素带着她那个小丫头阿荣给大家煮饭。
而且还要帮忙带着周天宝家的小儿子以及屏儿表姐家的女儿。也好在安之除了跟着甲字军的老爹们一起去城外送饭之外,还能抽空帮忙。
不过其实如今城中现在就是这个现象了,各家的大人白天几乎都是见不着的,全是小孩子在家中。
早的时候还担心安全问题,就比如周梨此前出进,殷十三娘都寸步不离,不过如今见着此地是真的安全,没有什么危险,人家小孩儿都不担心。
所以如果不是出城,她也不会耽搁殷十三娘,硬是将她拘在自己的身边。
殷十三娘自己也分了田,但她能上刀山下火海,就是不会下田,这两日见周边各家的田都清理出来,插上了秧苗,唯独她那里一片空荡荡的,可将她急得不行,好说歹说,才给雇了两个人帮她将田种下。
回头还和周梨说,分田给她,等于是白给她添麻烦,她都签了卖身契给周梨,又不怕饿死。
当下三人吃着新鲜的杨梅,莫元夕不禁又问千珞:“他们来县里的路,当时我们也走过一回的,菠萝臭榴莲倒是没少见,怎没发现有杨梅树?”
“那倒不知道,不过听说他们才摘了一丁点,还说这年岁好,等过几天彻底熟了,只怕掉得满地都是,我也想着回头去问一问哪里摘来的,咱们弄些泡酒喝。”千珞是山贼窝里长大的,那酒量从来不低。
泡酒是不错,“但咱们哪里还有酒?”即便是有些二锅头,但都要留着以防大家受伤的时候用来消毒,毕竟此处的医疗实在是恐怖,如今虽有韩知意再开设他的医馆,但药材几乎不完善,他自己也指望着十九的集市,看看能不能买齐了。
所以周梨早在半月前,就已经暂给
千珞得了这话,一下就焉了下去,“如此,只能继续嚼那酸浆果了。”
“你知足吧,有那酸浆果嚼就不错的了。”周梨说着,骂了她一句小酒鬼,方和莫元夕说道:“大部份人都是离不得这东西的,虽是有酸浆果解馋,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等着个两三个月,咱们这种下去的第一波粮食就出来了,若是有余,能酿些米酒出来,但是各家做也只得各家吃,那不会做的就只能眼巴巴看着,倒时候不如咱们自己办个粮酒坊。”
莫元夕一听这话,自然是十分赞成,她在芦州的时候,已经习惯了这行商的日子。到了这边下田她不擅长,只能做些个琐事,实在是觉得自己没有贡献。如今得了周梨的这话,万分赞成。
立即兴奋道:“那感情好,回头只和十三娘说,叫她把田自己租给咱就行,省得到时候一年还要找她买三次谷子。”城中像是十三娘这样,分了田自己不靠田里的粮食吃饭的多了去,莫元夕这心里一下就有了个雏形。
周梨是十分赞同的,“那样也好,统一管理。不过这水田里的米酒,怕是解不了大家的馋,等奇兰镇那边的地都恢复了,青稞种起来,该去收那青稞回来才是。”
两人当下便计划起来这酿酒坊的事情,只说此处水果花样多,那时候什么果酒做不得?
正是说得兴奋之时,叫千珞泼了一盆冷水来:“你们有人么?”
于是她两人顿时果然就垮了肩膀,一脸沮丧,周梨只叹气着:“是了,哪里来的人?更何况修建粮酒坊,即便是有砖瓦建起来了,可酿酒的人呢?”
“酿酒倒是不担心,可以慢慢学。可是这城里四周连个砖窑都没有……”莫元夕就更萎靡了。
因此周梨又有了正事,当天晚上只同白亦初挈炆商量着,“眼下修路虽是重要,但这柴米油盐酱醋,柴不要我们管,盐也有了,米还在继续,可是其他的呢?到时候各种酿造坊是要有的,这砖瓦也就不能没有,我白日里跟本地人打听过了,城外是弯西沟里有不少黏土。”
只不过她话才到了这里就被白亦初给打断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们没人……”
又是没人。
不过还没等她叹气,就听白亦初说道:“即便是没有人,你说的这些,乃民生大事,自然是一刻不能延缓的,明日我再想办法抽几个人出来,先去修这砖窑。”
挈炆一听这话,有些防备地看朝白亦初:“你不会是想从我这里抽人吧?”
“不然你觉得哪里还能有人?”白亦初也是坦白。
周梨见他两个一时为了人就要剑拔弩张,连忙挤到他两个中间的椅子上坐下,“都别急,我只是说个计划罢了,咱们就眼前的事情,一件一件先坚决。”
挈炆这才退回去,白亦初也不理会他了,只转头朝周梨说道:“你考虑得周到,这些的确是一样不能少的,不过咱们虽是没有人,但十九那天,这酸甜苦辣,只怕也会自己酿造,倒不如那时候你找了他们,若是他们愿意大规模酿造,到时候咱也省去了不少麻烦,又能替他们增添进项。”
不然没有什么事情呢!且那人肯定是比县里多的。叫他们都来县城里做工,是十分不现实的,所以倒不如叫他们自己做了拿来卖还靠谱些呢。
而周梨听到他这话,却是愣在了原地,眼珠子都不动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满脸的懊恼:“看我真是糊涂了,白日里明明就听千珞说术木寨熬了许多棕糖来卖,如此我该能想到,他们寨子既然是卖棕糖,那别的寨子里肯定有人卖酱醋才对。”
因此一时间也不为这个事情着急了,只笑道:“这事儿我来同他们说。”如今也是打算好了,实在不行那天也不先忙着买东西了,主要先到处逛一逛,了解
等合理利用起来,不能样样都想着这自己来操劳。
“好,只不过若是觉得累,就叫别人去。”白亦初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只是也晓得这不是一件轻松的活计,只怕到时候还要周梨亲自去他们各处的寨子里做考察呢!
他是去过各处村寨镇子的,晓得那山路的艰难,自是不舍得周梨去吃这份苦。
然而周梨如今只满怀期盼这十九的到来,她好去做个统计,各村寨的人都擅长什么,到时候也合理利用资源。自然是顾不上白亦初这份担心,反而不以为然地摆手笑道:“没事,我如今一想到不用担心人手,地势可能也是有现成的,就不晓得多欢喜呢!”
如此说,这砖瓦窑也不着急了。
她这样计划着,隔日就同莫元夕商议。
这事儿她一个人肯定是办不得的,但她既然是从白亦初这里要了大权来,当然是要办得妥当。于是便叫了莫元夕来做助手。
期间得了消息,韩知意这一次带回来的人里,有会晒盐的手艺,其实就是将那粗盐里的杂质给剔除掉,好叫人也能吃。
周梨一得知此人会这本事,连忙交给了商连城,这些天里大家一起努力,好消息也就传来了。
如今那一线峡里的卤水池,不单是承包了整个屛玉县牲畜的盐巴问题,连人的都能解决了。
只不过这人口食用盐要求高,比不得牲畜马马虎虎就好,所以提炼的过程也费劲,因此产量并不是很大,吃的时候还要用锅炒一回。
但即便如此,周梨也觉得简直是天降甘霖下来,免去了去外面买盐的麻烦。她也和商连城打了招呼,十九那日直接挂上衙门的牌子支个摊子,将这平价盐和牲畜用盐一起摆上。
不过介于大家缺盐太久,生怕他们哄抢,因此又叮嘱到时候千万要在摊位前写明个告示,限量购买。
商连城果然不白长一个儒生外形,总算是心细了一回,不但用汉字写了限量购买,还跑去找了这会南北两边山民话的人,帮忙也用他们的文字给写了。
转眼这也就是两天到十九号,清唛河边的南广场上,已经挤满了摊位,提前来的商家们,更是早早将好位置给占领着。
周梨还没来得及去看,听得千珞逛回来,说人多就又有些乱糟糟的,心里就有了数。
踩着饭点去找白亦初做商议,“此前只想着恢复贸易,也就没多想旁的,可是如今人满为患,大家的卖的也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要不然等这一次结束后,在集上做个分类,食品区里牲畜区域不管如何,都要给分开。”
不然一个卖吃食的小摊位旁边就是卖牲畜的,这叫小吃摊还怎么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