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童不神童的, 崔亦辰可没有那样在乎,比起他这个神童之名来讲,崔家的名声更是重要。但邵家真的不应该, 拿这样的手段来对付自己,还要连累整个崔家的名声。
但是,现在他不是榜首,邵家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便什么都不是了。
他笑的肆意张扬, 若不是眼下还早, 就恨不得叫人将茶换成酒了。
“那你家公子我第几?”嘴上说是不在乎,但到底也要晓得个结果的,他笑问。
小厮黄豆精神十足地笑着:“公子您啊,第二!那邵家的还在你身后呢!”
果然,得了这话,崔亦辰更高兴了,“去,叫人备厚礼, 送往银杏街。”至于送给谁,自然不用多说。
小厮黄豆应了,马上就打发随从侍卫回去府里叫人准备。但一想起明日要上金銮殿, 见自家公子这个状态, 也是十分担心他一高兴,忘记了正经事, 贪杯恐误了明日大事。
便也是趁着崔亦辰心情好, 劝道:“公子,不如咱也回去吧,反正也晓得个结果了。您这回去好生休息, 明日到了那金銮殿上,可不能叫邵家的给比了下去。咱得将最好的状态给拿出来!”
这黄豆是会说话的,最后那话可算是说在了崔亦辰的心坎上,当即也是爽快地放下长腿,将手中折扇把玩了一圈,“走,回府!”
一行人浩浩荡荡下楼去,只见这四周全都是各府邸的家丁们。不禁发出一声嗤笑:“这上京是没男人了么?非得要从考生里找女婿?”
他的嘴巴就是这样贱,本又傲气。
所以这话说出去,顿时引得了一队强壮护卫里的玉笙烟,“崔亦辰,你狗嘴里是吐不出象牙了吧?是不是看人家不捉你,你心里嫉妒不服气啊?”
玉笙烟自然不是来榜下捉胥的,她来这里只为蹲守周梨和顾少凌,也怪自己天真,那日好不容易遇着了,没问他们住在哪里。
那天明明说了,霍三娘和何致蓝的后续要告诉自己的,可这等了多久,音讯也没有。
虽晓得周梨和那公孙曜有些来往,但为了这样的事情,她也不好意思去找公孙曜,因此便想了这样一个不算聪明的法子,跑来这里蹲守。
想着周梨的小夫婿不是也参考么?没准他们今日也来看榜。
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将人给逮住。
但别人不知道这些个实情,自然以为她也是来捉胥的。
不过各家都是管事带着家丁护院,哪里有姑娘家亲自带人来的?
她如今这样回崔亦辰,崔亦辰这嘴上自然也不会饶了她:“我有什么不服气的?倒是你我记得前些天不是才成亲了么?怎么对你那病恹恹的夫婿这样不满意,今儿带了这么多护院来,是准备抓个身材健壮的回去?嗯?”
他末尾那个‘嗯’字,似乎一下赋予了这句话些许的别样色彩。
那玉笙烟听得,顿时娇容怒面,从耳根子往上,更是红了一大片,气得就直接要朝他动手,“崔亦辰,你再胡说八道,老娘把你的嘴巴缝上。”
“啊呀呀,这是叫我猜中了,恼羞成怒了不是。”崔亦辰也是欠揍,既是怕玉笙烟朝他动手,却又管不住嘴巴,一面往他自家马车上爬,一面那忍不住扭头嘲笑玉笙烟:“你才新婚,丈夫不行,你心里着急有点旁的想法,人之常情嘛!我们都懂,都懂!”
只是话才说完,便觉得什么东西朝自己砸来,连忙躲开,一面喊着自家的车夫,“快快快走!这婆娘是真能下手的!”
马车很快就掉头走了,可怜那黄豆还没能爬上马车,只能两条腿跟在后面跑,一边跑一边凄凄惨惨地喊:“公子,公子,等等小的,等等!”
等是四面八方人声鼎沸,崔亦辰这会儿在那马车里,哪里能听得到黄豆的呼喊声,只是坐在马车里,总觉得是少了些什么?好像马车里比平时显得有些空落落的,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短缺了什么。
又说萝卜崽这里急匆匆跑回家,从街上分进院子的那条小巷子里,已是塞满了人。
他是如何也挤不进去,只能在外头干着急,一面喊:“大家让一让,大家让一让!”
他这里挤不进去,里头的白亦初等人也有些发愁,明日他们还要去参加殿试呢!今日自然是不可能招待这些个客人了。
周梨起先还能招呼着阿叶和那两个媳妇给人端茶倒水,可随着人越来越多,便心有余力不足了。
于是只得歉意请大家先回去,等殿试结束了,再答谢大家的好心意。
因此便叫了韩玉真在门口守着,若是报子来,打发红包请喝茶便是。
如此,那些人便都挤在巷子里了。
周梨当初在芦州的时候,就见过乡试,七八个报子跑来家里,现在白亦初是会试榜首,自然是只多不少。
所以准备的红包倒也充裕。
只不过已经打发了十一二个出去,想来也不可能再多了,他们总不可能就只盯着白亦初这一只羊薅,该去那邵家和崔公子府上才是。
那才是真正的有钱人呢!给的应该都是真正的大红包。
于是便同阿叶悄悄说,“应该差不多了,等过会儿将巷子里的人也都打发了,若还有,便是挈炆也上了榜。”
她话音正落,忽然听得外头又有报子高声唱起来:“恭喜挈炆老爷,高中会试第三百名!恭喜恭喜!”
周梨一听,当即就乐开了花,顾少凌却比她积极,跑来拿了红包,“我送出去,不叫他们进来了,想不到挈炆也有吊车尾的时候。”
“这车尾不知道多少人想上呢!”周梨见他那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没好气地说着。转头又朝阿叶吩咐,“今儿好好吃一顿,晚些叫他们两个早些休息,明日让先生送他们到皇城去。”
阿叶应了,又高兴道:“幸亏姑娘有先见之明,早买了食材,不然这会儿如何挤得出去。”
周梨却是有些担心,萝卜崽怕是在外面没能挤进来呢!也不知早上他去的时候,身上带钱了没,这都要午饭了,不晓得能不能挤进来。
而这时候,外头还有报子在唱挈炆那第三百名。
人也仍旧没有散去的意思,顾少凌去看了一眼,“多的是些普通老百姓,只怕多半是为了讨喜钱来的。”
周梨闻言,只抓了几把铜钱出来,“你拿去叫他们吃茶去吧。叫他们拿了快些走,这巷子本就不宽敞,人挤人的,出了事对哪个都不好。更何况现在还早,去别家没准还能遇着分喜钱呢!”
顾少凌拿了钱出去,果然这钞能力是有用的,那些个老百姓们得了喜钱,高高兴兴地,又朝着别家涌去了。
萝卜崽终于得以进门,却是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见了周梨有气无力道:“不要我说了吧?”报子那样多,而且都走了。
周梨见他满头的汗,也是心疼,“往后咱也不去费这力了,你快擦擦汗,马上吃饭了。”
“好勒。”萝卜崽忙去打水洗了把脸,又去将自己满是汗的脏衣裳换下来,刚好赶上吃饭,少不得是与他们说起那边的人山人海,还有那各家来捉胥的队伍。
周梨一听,只觉得新鲜不已,“现在便要捉胥了?那明日殿试结束,晚上琼林宴散了,可会还有人捉胥、?”
一时有些忧心地看朝白亦初,“你怎么办?可别叫人捉走吧?”
“那不至于。”白亦初心想,自己文武两手抓,文能拿榜首,武应该也能混个名次的,几个护院就想绑走自己?不是白日做梦么?
不过见周梨不放心,便道:“到时候叫先生接我便是。”
无人关忧的挈炆只能将目光落在埋头干饭的顾少凌身上,“少凌啊,你不会不管我吧?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了。”
顾少凌头都没抬,就专心吃饭,“你放心,你这张脸一看就是外邦人,这些上京的人可讲究什么血脉不血脉的,绝对没人捉你去做女婿。”
“真的?”挈炆半信半疑,“这样说来,我这脸还能免我一劫?”
几人说笑着,吃过了午饭,周梨原本是要叫他们去午睡,却都道没有睡意,只去了书房里翻书。
反而是这明日不进皇城的顾少凌,跑去睡了个午觉,又因那窗户开着,一阵阵如雷般的呼噜声不断从中传出来。
周梨忍不住扶额,自己也是被吵得不行,只喊院子里扎马步的萝卜崽:“去一脚踹醒他,吵死人了。”
不多时,便听得顾少凌不满的抱怨声,“唉哟,干什么,睡个午觉而已,都不让人安宁。”
“首先你得叫人安宁才是。”周梨白了他一眼,又喊:“现在有个发财的机会,你要不要去?”
说起发财二字,顾少凌的瞌睡一下就醒来,几乎是闪现到周梨跟前的,“怎么发?”
“明日就殿试,今儿必然有人开了局,你不去压点?”周梨打算拿那天从花慧手里赚来的五百两去买白亦初的状元郎。
原本还对这个发财大计十分热忱的顾少凌一听要投钱,顿时没了精气神,一脸颓废地坐在旁边的藤条椅上,“你故意的吧?我总共就那么几两银子,全都投给阿初了,如今就算赚了,就是二三十倍,也是百两银子不到。”
他说着,忽然反应过来,只两眼兴奋地看着周梨,“你押了阿初一千多两吧,我记得。”
而白亦初并不是榜首的热门人选,大家几乎都投在了那邵鹤轩和崔亦辰的身上,白亦初几乎就他们几个投了。
自己那几两银子都翻了几十倍,那周梨这一千多两……
如果不是介于和周梨男女有别,他早就扑上去抱着周梨又亲又啃了,如今只能做小伏低地讨好着:“阿梨,你好有钱啊,要不你借我一点,我去投阿初状元!”
“这次倍数没那么高,他拿了榜首,将崔邵两人都压在底下,最多也就是一两倍罢了。基数太低,赚不了多少。”所以周梨也只打算投个五百两算了。
白亦初已经拿了三个榜首,这三个榜首也叫自己赚了不少钱,人不能太贪心,得见好就收。
但见顾少凌这样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是拿了一百两给他。
得了钱,顾少凌哪里还坐得住,马上就喊着萝卜崽别练了,一起出去下注。
周梨只将自己的五百两银票给他,托他也帮忙。
那阿叶见着,有些心动,尤其是在旁腌菜的时候,听得周梨赚了那许多钱,也拿了自己身上的五两银子,让顾少凌帮自己下注。
家里的两个媳妇见此,也把自己的俸禄拿出来。
白亦初和挈炆虽在书房中,但偶尔也听到他们在外面说话的声音,毕竟这院子又不是很大。
他只按着太阳穴叹气,“这下你该知道我压力多大了吧?我不拿个榜首回来,除了咱家里这几个,还不知多少人要回到那一贫如洗的状态中。”
挈炆也在白亦初头上没少赚钱。但是听着他这话十分不赞成,只纠正道:“不对,因为你拿了榜首,一贫如洗的更多!”
毕竟投旁人的更多,投白亦初的,也是这些相熟的亲戚好友罢了。
白亦初眼皮子都没抬,“那跟我什么关系,我又不是活菩萨,总不能为了他们不亏钱,便作假吧?”一面将自己写的几个策论都推给他,“你看看,明日没准就要问这些。”
“咱这是作弊吧?”挈炆觉得不好。
“怎么算了?这和看书一样的道理,你就当我白某人出的书,借给你看。”
“有道理。”这个说法挈炆十分赞同。
书房里逐渐安静下来,唯有那翻书的声音。院子里也随着顾少凌和萝卜崽出门,变得静悄悄的。
今日的晚饭吃得早,因下午顾少凌和萝卜崽出去了一趟,只眉飞色舞地和大家说着,“听说那邵家气得不轻,原本早前说要准备的十万喜钱,今儿撒了不过十来斤出来,好生抠门,难怪那么多人都挤在咱们这巷子里。”
又说周梨抓的那几把,都有两三斤了,他们那样的人家,居然只撒了十斤。
“那崔家呢?”周梨好奇,白亦初这拿了榜首,那这邵太傅应该说是天子的心腹,他儿子也不算太差,竟然会排到了崔家的后面去,实在是匪夷所思。
顾少凌只八卦道:“我猜想肯定圣上嫌邵家进来太过于高调了些,而且我觉得他其实可能也不太信任邵太傅,不然怎么只给他大官做,却没有实权呢?”
这话倒很是了,他虽是太傅,但其实宫里的皇子们,并不是由他教授的。
所以说来,这邵太傅的身份,的确是有些尴尬的。
七零八碎地说着外头那些事情,周梨忽想起那柳相惜下午打发人送来的酸笋,只叫在边上认认真真布菜的阿叶说:“那酸笋吃到嘴巴里虽是香,但味道却是不怎么好闻,你给放密实些,别把坛子给摔了,那这方圆五里,都要被那味道笼罩。”
柳相惜没能上榜,下午些人少了,周梨也打听了一回,榜上也没有安先生的名字,不免是要将白亦初夸赞一回,当他作那神算子,竟然真的算准了。
萝卜崽却还惦记着那安家迁坟的事情,“那个算命先生不是说,安先生命中带了文昌么?怎么就止步于此?还是得三年后才能考上?”
“这些事都说了,信一半就好。”周梨只信那安姑娘的眼睛因此好起来的这一半。
至于安先生将仕途放在祖宗的身上,自己不继续用功看书学习,那是没用的。
吃完晚饭,只让白亦初二人坐了半个时辰,便催着去休息,又和阿叶将明日他们要到殿上的衣裳都准备好。
样样打点妥当,却不想竟也是戌时三刻了,周梨也是打着哈欠洗漱,早早歇下。
眼见着还在自己屋子里搭铺睡的阿叶,下定决心早日将那元宝街的院子给收拾出来。
所以第二天一早,韩玉真顾少凌他们送白亦初和挈炆去皇城,周梨叫了萝卜和阿叶,三人也往元宝街这边来。
此前叫顾少凌却花鸟市场订了不少花卉树木,今日也要搬进来。
她这才过来开门等了不一会儿,人便将草木都送来了,又只见她这里一个小厮和一个丫鬟,那管事的便问:“趁着这两日还有春雨落,姑娘要早些种下才是,不然怕是活不得,要不我这里帮你找几个工人来?”
“再好不过了。”周梨原本想着,叫萝卜崽到那街上找几个闲散工人的,眼下听得这送花木来的管事有人介绍,自是应了。
但也添了一句:“可要仔细些,若是不用心,这银钱到时候我是不结的。”
管事只笑道:“姑娘放一百个心,他们都是常做这一行的,我们忙不过来时,也是喊他们来动手,专业得很。”
“如此甚好。”周梨当即便与他说定了价钱,就等他叫人来。
因院子里实在是空荡荡的,一如当初周梨接手弘文馆那条巷子的破房烂屋一般,所以小到一根草,大到一从竹林。
又有无数春羽或是罗汉松梅花盆景等,还有这个把月后就要开花的牡丹,更有芍药无数,还有那最容易养活的月季蔷薇等等。
反正现在前院里堆满了这些绿植,看起来是有些凌乱的,但随着那些擅长园林的工人进来,将这喜阴耐旱的各自分派到该种的地方,虽也还没种下地,但看着也算是有了些样子。
周梨看了一会儿,这些工人们倒也算是用心的,便让阿叶在这里看着些,自己则去街上,又买了窗纱。
这已经是三月了,转眼到了四月很快就入夏,也不糊窗户纸,索性便直接买了窗纱,既是透气又能挡蚊虫,催促着店家尽量早些替自己给换了。
她这院子大大小小的房屋,总共有三十多间门,其实算得上是一单大生意了,店家人手是不够的,但又怕她等不及,跑去了别家再找人,那就少赚一大笔,便承诺道:“姑娘放心,后日就打发五个人去,要不了三两日,就给全部都换了。”
周梨得了这准话,这才领着萝卜崽回去,瞧见又快到午时,便叫给了萝卜崽些许银子,喊他去附近的小酒楼里订了饭菜,直接送往院子里去。
几乎是她前脚才到这院子里,和阿叶转了两圈,一边跟着帮忙浇水,萝卜崽就同酒楼里的脚夫挑着一筐饭菜来了。
她和阿叶到一处去吃,萝卜崽陪着这帮工人。
大家只想着她既然请客做东,多半也是担心大家回去吃饭耽误功夫,因此这一吃完,便要继续干活。
却叫萝卜崽拦道:“我们姑娘说,中午好生歇息,晚些再动工。”
这反而叫几个工人过意不去了,“这不太好吧?”白吃了人家一顿丰盛的午饭,还要跟大老爷一般学着午休。
“刚吃完也不宜劳作,对身体不好,歇息吧,我们姑娘是个菩萨心肠,你们若真觉得过意不去,该忙的时候就用心些。”萝卜崽只示意他们安心休息。
而周梨和阿叶吃完饭,也是去街上买了些枇杷来给他们吃。
那些个工人就越发感动了,没有说她不好的,等开工后,也是用了一百二十个心。
也是如此,周梨这后来满院子的绿植几乎是没有需要重新再补的,都长得十分不错。
只不过眼下阿叶觉得她虽是善良,但这样花钱如流水,还是十分担心的。也是悄悄劝着:“我知姑娘眼下也不缺钱,可也好歹要省着些才是,您这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听萝卜崽说,起初周梨刚起家的时候,就靠着一个小卤菜铺子,也是艰难啊。
“钱该省的时候自然要省,只不过这样的小钱倒不必执着。”一面指着这满院子干活十分起劲的工人,“他们出门在外,虽是求这点碎银子,但人要将心比心,本来咱三也要吃饭,请他们一并吃,也是顺手的事情,却反而得他们当个恩情记在心里,干活的时候自然也是用心几分。”
阿叶听了她这话,果然去偷偷观察这些工人,发现他们干活比上午要细致许多,可见这一顿饭后,是真用了心。
又好笑又好气,一面觉得他们早上果然是有些敷衍了,但如今好好做,她一个丫鬟也不好多说什么。
一面在心里算着周梨中午这花出去的钱,不管是饭菜还是水果,其实也没有多少,但如今不用催促他们一句,或是叫他们干得好些,他们就自主勤快认真,倒是再好不过了。
也是有些佩服周梨,又有些惊讶,想不到这其中还有这样大的学问,难怪周梨和什么人都能打交道。
她正想着,忽然听得外面热闹起来,敲锣打鼓声响起,正是疑惑着,忽然见周梨从那房中急色匆匆走出来,“状元游街了,咱们也去看看。”
说来也是好笑,她几乎是和白亦初他们一并出门的,只不过到这边一忙,把正经事忘记了,今日可是殿试啊。
这会儿只激动又紧张地提着裙摆向外跑,一面朝着那些个也有几分好奇的工人道:“你们想看也去看会儿。”反正也耽误不了什么时间门,人就从这元宝街走过而已。
工人们听了,对她更是感恩戴德,急忙放下手中的花木和铲子锄头,也跟着出去瞧热闹。
这院子大,大门正是对着元宝大街,并不像是银杏街那边一样,还要转个小巷子才看到门头。
几乎是他们一出门,便见着街上已是人山人海,她生怕阿叶被挤开,只抓着她的手,“小心些,人太多了,别叫他们撞着头。”
人群里多,多的是女人拿着花枝或是什么香囊的,只高高地举着要往那游街的队伍砸去。
以至于她俩身前都是乌泱泱的手,压根就看不清楚那打马而来,穿着一身大红袍子戴宫花帽的到底是谁了。
阿叶个头比她还要矮,几乎是被湮没在人群里,这会儿急得不行,“姑娘姑娘,看着了么?状元是哪个?”是不是咱家公子?
周梨只叫后面不知道谁的荷包砸中了,虽不疼,但是那香味实在是呛人,直叫她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耳边又全是这些女人不矜持的叫声。
也不怪她们了,今年的科举和历来不一样,听说这前三甲都是神仙一般的风流人物,她们如何能错过了?
更何况三年前那状元又老又丑,连带着对相貌要求最高的探花,也是黑黝黝的,榜眼相貌虽比探花状元像样些,偏又是个又干又瘦的,一点没有男人的高大英俊。
所以这四处的女人得知今年的三甲都是年轻俊美的公子哥,自然是不可能再矜持了。
可怜周梨,这喷嚏打完了,才得以踮着脚朝那红艳艳的游街队伍看去,却只有状元郎一个背影了,反而看到了榜眼,竟是那个江南鹭州崔家的神童崔亦辰,只见他满脸的红光,不但接了姑娘们的花和香包,还十分放浪形骸地给人回着飞吻……
只是这会儿可没人说他不像样子,那姑娘们反而因为他这个隔空飞吻激动得尖叫不止。
更是听得那耳边好似在女人娇嫩的声音中,还夹杂着男人的声音大喊,“崔公子,我爱你,我要嫁给你!”
这声音十分响亮,好似那高大红鬃马背上的崔亦辰也听到了,脸色倏然一变,可见是被吓得不轻。
却是引得众人哄然大笑。
周梨也忍不住笑起来,唯独阿叶在身后追问:“看到公子了么?”
“没,这榜眼是崔公子,状元已经过去了,就瞧见个背影,我看着像,但又不确定!”心想都怪那个扔香包的。
她话音刚落,也难为这周边的人群里,竟然有人听到她的话,只热情地回着:“状元郎就是榜首啊,芦州来的白公子!神仙一样的样貌,崔公子都比不得他!陛下钦点他为天子第一门生,不知多大的荣耀呢!”
可不是,就这李晟而言,上一届的科举并非他意属,所以这一届的殿试,才算是他钦点的第一届。
那白亦初可不就是第一天子门生么?
人群里,不知道谁这时候添了一句:“就是,崔公子有些没有男人气概!”
而周梨已经没有仔细听了,她和阿叶已经激动地抱在一处欢快地跳着,“中了中了,阿初真的中了!”
但这上京女子们的热情太过于汹涌了,又是一阵高呼声,于是耳边全是尖叫连连,有那胆大的女子们,学了刚才那个像崔公子大喊要嫁给他的话,只高声呼着:“哇,我要嫁给探花郎!”
“探花郎好俊美啊!”
“今年的探花郎名至实归!”
她们这一浪又比一浪高的尖叫声,迫使周梨和阿叶不得不分开,朝着那马背上的探花郎瞧去。
于是两人才分开的手臂又缠在一起,抱起来欢呼,“哇,挈炆也中了!”
只是这时候四周的欢呼叫声里,忽然听得一阵惊马嘶鸣,周梨和阿叶忙看过去,却见一个被挈炆迷得失了神智的姑娘穿破了侍卫们的屏障,居然想跑到挈炆跟前扔手绢。
虽是被侍卫们反应快,给拦了下来。
但马背上的挈炆也被吓了一跳,生怕撞着人,急得勒紧了缰绳,让马儿停下来。
这才没造成意外。
不过这个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影响什么,队伍依旧风光前行,许多人仍旧追着队伍去,在后面大喊着这前三甲的名字,周梨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他们喊的小白,就是白亦初!
汹涌的人群随着游街队伍离开,逐渐松缓下来,萝卜崽满脸的汗,衣裳都被挤得皱巴巴的,隔着中间门的人群朝周梨大喊:“阿梨姐!阿梨姐!阿初哥中了中了!”
周梨笑着大声回他:“我看到了!”然后一起朝着自家大门走去。
几个工人也跟着萝卜崽一起进门去,显然也从萝卜崽口中晓得了状元郎的身份,这会儿只挨个道喜。
周梨也欢喜,只朝阿叶示意,喊她去街上的杂货铺买些现成的小红包,然后两人在屋子里面装了,便塞给这些工人们。
工人们自然是欢喜,加班加点地给干到了天不见亮。
周梨他们回去也晚,反正白亦初他们今晚还要参加宫里的琼林宴,又不回来,所以也在外面吃了夜饭,才回银杏街的。
在饭馆子里时候,就忙朝店家借了纸笔来,写了一封信,借着这里离驿站近,便叫萝卜崽把信先给寄了。
这会儿回了家里,少不得是要给两个帮佣的媳妇塞红包,大家又欢喜一回,虽是夜已深,却是没有哪个瞌睡来,都满是兴奋精神地等着状元和探花回来。
一边磕着花生瓜子吃着小点心零嘴,热火朝天地议论着今天的殿试。
只不过大家得来的都不是一线消息,而是坊间门各处流传的,十分不靠谱。但恰恰是这样的话,很是容易引人入胜。
周梨是听得津津有味的,也和他们一般八卦,“那邵家公子近来怕是没面目出门了,第四名第五名的传胪都是不他呢!”
一个帮佣的媳妇闻言,立即接过话:“我有个远亲,在礼部尚书府里当差,听他们老爷说,什么陛下有意敲打的,何况那邵公子也不是有多优秀,往日里大家捧他,不过是因他爹在圣上面前得青睐罢了。”
周梨闻言直咂舌,“没准有这个可能的,我今儿也看过他以往做的文章,觉得也不怎么样。”
这话她十分有发言权,毕竟她没少看状元和探花的文章。
不过挈炆这学问多少,他们心里还是有数的,哪怕是外面的人,都心里门清他为什么做了探花?只因他这样貌占了大便宜。
毕竟此前他是会试倒数第一,如今殿试一跃成为第三,不是因为脸,还是因为什么?
其实他策论也不错,毕竟有白亦初在跟前给他恶补知识。
更何况,他还有另外一桩身份呢!
只不过旁人不知道,这会儿已是有不少马屁精在歌颂李晟胸怀广阔,明显这挈炆就是有外邦血脉的,却允人入朝,还给了个探花郎。
她们四个女人外加一个本来就十分擅长打听小道消息的萝卜崽,正说得津津有味,口干舌燥,茶水都添了几回,终于是听得人敲门了。
双腿盘在椅子上的萝卜崽立刻跳下来,“我去开,准是阿初哥他们回来了。”
众人一听,也都急忙起身迎出去,没曾想开了门,来人却是个面生的少年郎,身材高高大大的,穿着一身劲装,但周梨觉得也有点呆头呆脑的样子,一双眼睛里透着的光简直是清纯又愚蠢,挨个儿在大家身上扫视,一手挠着头,也不说话,像是在找人。
就在周梨一度怀疑他是不是敲错了门的时候,阿叶悄悄在她身后扯着她的袖子低声说:“这好像是公孙府的小四公子。”
周梨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将陈老太太的话一遍遍回想,所以眼前这个呆头呆脑的,是公孙曜大哥公孙冕的小儿子公孙溶?
于是试探地开口问:“是公孙府的小四公子么?”
“啊。”那公孙溶一时紧张地站得挺直,整个人的神经都像是绷紧的一般,导致那行为举止和面目表情都十分僵硬,“那个那个,我小叔说,说小表叔和挈炆叔叔被留在宫里,今晚怕是要晚些回来,叫你们不要等,早些休息。”
说话的时候,眼睛也到处瞟,压根不敢看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小偷儿什么的来踩点呢!
周梨憋住笑意,再也想不到原来大户人家里即便是有多少人,还是会出社恐的。
因此也不难为他,只笑道:“好,这夜深了,我也不留你,你早些回去,免得叫里人担心你。”
说罢,只喊萝卜崽送他一回。
“好好好。”公孙溶连应着,只是见着萝卜崽从门里跨出来,急忙又摆手,“不用不用不用,我,我我骑马来的。”然后说罢,急忙转身跨上旁边的马背上,脚踢着马肚子,哒哒哒地跑了。
等他出了巷子,众人才忍不住笑起来,唯独萝卜崽一脸不开怀,“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他跑那样快作甚?不送就不送嘛!”
关了门,又问周梨:“那我们还要等么?他们不回来,少凌哥和先生也要守在皇城外面么?”
“对啊,他俩怎么办?也没问清楚这所有进士都留下来了,还是单就他们俩?”周梨有些后悔,早晓得多问那公孙溶几句。
公孙溶这里直至跑出了银杏街,这才回想起刚才到底见了几个人,因为紧张也没仔细看到小表嫂嫂到底是哪个,后悔得要死。
又怨三个兄长,早不忙晚不忙,偏偏今儿忙。
只叹着气回了府中,老太太已经歇下了,他小叔公孙曜还在宫里,就他爹娘等着,见了他只问:“可瞧见人了?”
“瞧是瞧见了,可是一开门,好几双眼睛看着我,我也没敢去多瞧。”公孙溶也满是遗憾,回来的路上只想着早知道,就大胆一些。
他爹似乎早就想到了这个结果,只叹了口气:“罢了,就晓得你是个没用的,野猫出不得火烧地。”
他母亲崔氏却是不死心,还拉着他问:“那你就没看清楚她多高么?长得什么脸盘?”
“我忘记了,好像就这样高,脸不怎么大。”公孙溶比划着,但事实上他娘越是问周梨什么样子的,他就越是想不起来,觉得模糊不已。
崔氏见问不得个什么,终是死了心,“罢了,果然像是你爹说的这样小狗儿见不得那大世面。你说你这孩子,往后娶了媳妇可怎么办?上丈母娘家去,你是不是也这般模样?如此哪个敢要你?”说着只挼了他的手臂一把,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公孙冕听着,只给打断道:“夫人你也莫要说他了,又不是一朝半日才这个性子的。”一面问着,“你娘家那边,明日你领了老四一起过去?”
崔氏虽非崔家直系,但在旁支里也是有些身份地位的,算起来那崔亦辰也要叫她一声姑姑。
如今崔亦辰也是中了榜眼,今日去了琼林宴,明日便让是要上门道贺的。
然崔氏却还想留下来,没准能去看周梨这个小表弟媳呢!有些不愿意,“要不夫君你去吧?你看如今阿曜又没娶媳妇,家里的事务,难道你还忍心叫娘来操持么?不如你去,我留下来,也好打点打点,到时候将阿聿他们都接来,也不至于手忙脚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