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一次去县里,却是没上一次那般好运气,得了衙门里那几位差人小哥的马车。
而是全靠着两条腿。
这个时候柳小八执意要用独轮车推着去州府换钱的那些狼皮倒是起了大作用。
晚上既然可以做褥子垫子,狼皮上隐隐留下的属于狼的气味,也劝退了不少野兽,好叫他们路上得了个安静。也就是阿黄胆子大,躺在上面呼呼大睡。
但实在是太多了,到了县里后,周梨还是劝说柳小八给卖了。
只不过这会儿县里百业待兴,这狼皮没卖起好价格,不过最主要的其实还是因为这狼皮虽然是成块,但是熟皮子的技术不行,大部份人家还要翻新花人力。
为此柳小八被稍微打击了一下,也就忍痛给卖掉。
因为狼几乎是白亦初杀的,所以两人一人一半,柳小八分了白亦初银子,看着手里还剩下的五两银子,还是忍不住感慨,“难怪那些皮毛商人一个个看着富得流油,感情这做皮毛生意好生赚钱。”
然后激动地拉着白亦初说:“你看那皮毛贩子,他一口气揣了那么多银子呢!我瞧着,整整有五十多两!我以后也要做皮毛商。”
他不知道的是,周梨身上可是有好几个五十两呢!
白亦初可没他那兴致,只从自己分到的五两银子里,分了三两银子出来,雇了一辆驴车。
上一次来的时候,还能见着马车。
可是因这贪财的该死的县老爷,导致县里又遭了一回□□,所以如今哪里还能见着什么牛马?有一头驴都不错了。
小毛驴拉车,终究是不如马,所以行程并不快。
路上拖拖拉拉的,等着他们到州府的时候,疫情彻底结束了,越是靠近州府,周梨一颗心就越是激动。
一来是要见着至亲血脉了,二来在路上,就遇到许多从四面八方朝州府赶来的人说,这州府如今地契便宜得跟白菜一样,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
她在心里粗略地算了一回,她那些银子可以买个带院子的铺子还有的余。她的卤菜摊子看来就要直接晋级为店铺了。
如此她心中怎么不高兴?这还不算姐姐的那些银子。
眼下唯一担心的就是镇子上姐姐家地窖
很快,城门就出现在了大家的视线中。
周梨第一次来州府,免不得是兴奋,早早就和柳小八一般,整个人都从车里挤了出来,两人动作太激动,一不留神把赶车的姜玉阳直接给挤了下去。
姜玉阳性子是真的特别好,见此也只无奈地笑了笑,然后伸手拉着毛驴,朝城门口走去。
白亦初就没那么觉得新鲜,至于本来就出生在州府的莫元夕就更不必多说了。
所以那最好的观望地儿,都给了柳小八和周梨这俩没见过世面的东张西望。
单单是一个城门,两人就看得个眼花缭乱。
大抵是从去年开始,经历的苦难过于多了,导致他们这会儿看着许多衣着鲜艳又健康的人,那叫一个欢喜。
正瞧着,两人叫白亦初弹了一下脑门,“别瞧了,拿你们的户籍出来。”
保皇党的事情闹得凶,所以进城自然是要严查的。
周梨见着那两个穿着甲衣官兵,心里有些紧张起来,暗自庆幸,幸好没带周天宝,不然这一查,自己可不就是把人往大牢里送么?
指不定自己到时候也要吃罪呢!
户籍一一检查过,他们一行人得以安全入行。
柳小八却只瞧着那一队整整齐齐的巡逻兵瞧去,两眼冒星星,满脸的羡慕:“他们好威武啊!”
白亦初难得看了过去,这大抵是他觉得唯一有意思的。不过听到柳小八的话,不以为然地打量着那些人的衣甲,“有朝一日,我也能穿上!”
只不过和往常一般,刚说完就叫周梨掐了一把,“做你个春秋大梦吧!等安顿下来,我马上给你找学馆。”
其实并不疼,但白亦初还是做出一副十分配合的样子,好似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柳小八在一旁哈哈笑,也是这当头,他们的驴车穿过了那厚厚的城门,入目便是高楼亭台,人声鼎沸,满街都是来来往往的行人,虽说那穿着绫罗绸缎的极少,但这满街上的热闹,还是给了柳小八极大的震撼。
他以往对于州府的认知,也就觉得肯定天天都和镇子上赶集一样热闹罢了。但因为书没怎么念,也没见过所谓的高楼,认知仅仅也就到那里,凭着那浅薄的想象,是无法想象出真正的繁华该是什么样子的。
因此现在一副十足土包子进城的样子,整个好人好似那土拨鼠一般,大嘴还微张,那一副表情好像就是上了天宫一般。
周梨也兴奋,但绝对没有柳小八这种没过世面的表情,反而是欢喜振奋,觉得这一幕颇有些清明上河图的样子。
思绪忍不住飞起来,若是泸州的州府都这样,那一杆子打下去,满是权贵的上京该是怎么繁华热闹啊?
她心中满是向往。又见着街边来来往往皆是行人,“这满城的人,做吃食怎么可能不赚钱?只要价格公道,看来我这铺子迟早要开起来了。”
白亦初一听这话,就晓得周梨对卤菜铺子念念不忘,但他却不喜欢,只嘟嚷着泼冷水:“万一这州府的人不喜欢卤菜呢?”
柳小八听到他二人的声音,似乎才像是从这巨大的震撼中反应过来,方将嘴巴合拢,激动地扯着白亦初,“阿初阿初,这里好多人啊!还有那看着街上的店铺,居然都是两层的,天了,咱们镇子上都没有两层的酒楼呢!”
白亦初听着他那震惊夸张的声音,一把按住他的头,将他塞回驴车里,“可别出来丢人了。”
但柳小八立即又挣扎着将头伸出来,引得坐在里面只挑着帘子打量的莫元夕咯咯笑。
他们四个坐在驴车上打闹着,满街的琳琅满目压根是看不过来,只觉得什么都瞧着新鲜,便是一样的菜,乡下有,这里看着也觉得好似比乡下的要水灵一些。
也没留神姜玉阳将驴车往哪里牵,反正他们还没看尽兴,驴车忽然转进一条小巷子里。
说是小巷子,但其实和他们镇子上的街道两样宽,就是左右忽然没了那些个店铺,也少了挤满街道的小商贩们,所以忽觉得冷寂无聊。
几人也像是才反应过来,忙想起要问姜玉阳,“这是哪里?姜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周梨只瞧见这巷子两侧,都是旁人家的高墙,偶尔有一两扇门,都紧闭着,门边左右置放了抱鼓石,旁侧的墙根下有拴马桩和马凳,便想没准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后门呢!
姜玉阳又重新穿上他那一身青绿色长袍的他,抬手指着巷子尽头那两扇紧闭的拱形门,“那里便是咱们的歇脚处。”长长的袖子被顺着巷子里卷进来的风,吹得鼓鼓的。
周梨一听,顿时激动起来,急忙问:“我表哥他们都在这里么?”
姜玉阳笑道:“都在。”时疫就死了些老人,那也就可以百分百确定,大家都还活着。
听得这话,周梨那叫一个兴奋,恨不得自己下驴车来亲自扛着驴跑,一面迫不及待地朝大门看去。
又忍不住问:“他们该不知晓我们今日到吧?”
话音才落,柳小八又道:“何止,他们还不晓得你们还活着呢!”
“呸。”周梨只觉得当下说这晦气,回头假意啐了他一口,然后神色激动地想要立刻就下驴车,跑去敲门。
但随着驴车越来越靠近巷子里尽头,那两扇拱形大门也越来越看得清楚,瞧着上头那大大的两个铜色门环,不免又有些紧张起来,“姜大哥,表哥他们是借住在这里么?”心里忍不住想,这么多人口住在人家,又要吃又要喝,即便衙门发了点粮食,可是多麻烦人家。
到时候少不得要道谢,那自己置办房屋开铺子的事情,怕是要延后了。
可能卤菜铺子又要变成卤菜摊子了。
“这是我一个叔叔家,他老人家不在本地,如今除了你表哥他们,无人居住。”姜玉阳回着。
周梨倒是不怀疑姜玉阳,毕竟他的气度和学识摆在那里,有着这么一位在州府有大宅子的叔叔,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可是总觉得还是不对劲,但这会儿更多的是开心,加上车已经到了门口,她也就没顾得上多想,急忙跳下车去。
这会儿牵着驴走在前面的姜玉阳已经敲门了,随后便将驴子从车上解开,将其拴到一旁的拴马桩上。
也是这会儿功夫,里头传来了声音,“谁呀?”
这声音周梨熟悉得不行,原本紧张期待的她,一下就隔着门高兴的叫起来:“元姨,是我!”
随后里面开门的速度一下快了许多,随后房门被拉开,周梨便看到了熟悉不已的面孔。
没等她奔过去,里头的人已经跑出来了,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然后哭起来。
元氏又哭又是责备,但其实也没真说什么重话,但到底对于当初周梨敲晕了杜仪,偷偷一个人回去找白亦初还是有些气恼的。
不过随后看到跳下马车,似乎又长高了许多的白亦初,眼角含泪地笑道:“都好都好!还好好的就好!”
又见柳小八一个人,不见他爷和叔婶,心里一下便有了数,没有多问,只笑着喊柳小八快些进来。
不过面对相貌娇媚的莫元夕,便有些不解,只下意识地朝着姜玉阳看过去,那目光明显就是以为姜玉阳买的丫鬟。
却不想还没等姜玉阳开口解释,莫元夕已经下了车,恭恭敬敬有模有样地朝她福身行礼:“元夕见过夫人。”
“这?”元氏彻底愣了。
不过周梨忙着见姐姐他们,便十分霸气道:“她是我的人,回头再同元姨你说,姐姐和表哥他们呢?”
元氏这才想起周梨还没见到大家,大家也还不晓得周梨和白亦初都被姜玉阳平安带回来的事,只忙着吆喝,一行人进了院子。
这院子并不如周梨所以为的那样豪华那样大,但布置也是十分雅致,可以看出来主人家是下了些本钱的。
不过她如今心思不在院子上,自然没多看,只恨不得立即飞奔到自家亲人跟前。
从前明明觉得和周秀珠的感情不会太深,毕竟相处时间太短,可是经过了这些大灾大难,又见过了那么多血亲之间的反目为仇。
所以周梨越发觉得自己身边这些亲人该多难得。
“姐!”还离得远远,她就看到了还是照样单薄瘦弱的周秀珠,激动地直接一蹦恨不得越个三千里,直接奔到她的跟前。
她这一声惊得那正在缝衣裳的周秀珠一个激灵,险些刺伤了自己的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忙扔下手里的衣裳和针线朝周梨跑来,“阿梨!”
姐妹重逢,少不得说是有多少欢喜了,不消片刻,杜屏儿领着许青苗和小树都一并来了,大家聚在一处,既有劫后逃生的欢喜,又有那再度重逢的幸福,一家人抱在一团,好不欢喜。
柳小八见此光景,心中少不得羡慕,但又替周梨他们高兴。
一旁的莫元夕倒是冷静得很,瞧见柳小八那眼里的羡慕,只道:“他们这样的好人,合该能再度重逢,一家团圆。”
柳小八‘嗯’地应了一声,赞同地点了点头。
周梨兴奋过后,这才发现少了一个杜仪,只左看右瞧的,“表哥呢?”
“阿仪出去了,要说这一次我们能几次死里逃生,都是因阿仪这些朋友帮忙。”周秀珠回着,又道杜仪的朋友救了大家,杜仪少不得是要帮人做些事情的。
这话倒也有道理,周梨也就没再多问。
元氏和周秀珠本来还想找姜玉阳道谢,却发现姜玉阳自打将车和驴子都送进来后,便出门去了。
也不晓得是去了哪里。
周梨想起她因为担心大家而乱了分寸,叫姜玉阳做了好些天的活死人,晓得这事儿瞒不过,便主动交代。
元氏和周秀珠几人一听,又哭又笑了一回,但更多的是觉得对不住人家姜玉阳。
“是呢,人家姜公子那样一个好儿郎,进出都是有人伺候的,若不是你表哥,人家怎么可能冒险跑到那样的乡下去,本来危险就多,你还险些叫人丢了命。”周秀珠嘴上虽这样说,但也没真朝周梨下手,反而是抱着她又哭了一回。
到底周梨也是为了他们这一行人。
而如今劫后重逢,少不得又许多话要说,那莫元夕见此,便自己找到厨房去,给他们泡了茶来润喉。
也是这会儿,周梨将莫元夕的事给说了。
当然这期间也提了柳小八和周老二家的事情,众人少不得是要骂周老二一回,又说周家祖上积的德都叫他败坏完了,死了要下那阿鼻地狱,可怜那周天宝,算是那一家子里唯一一个有些良心的,却落了这么个下场。
人生唏嘘好无常。
这一说,便是聊到了大晚上,也终于瞧见了回来的杜仪。
只不过周梨看到如今身穿着长儒袍的杜仪,只觉得他已经不是单纯的英俊了,甚至还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气度。
睡前只私底下和白亦初在屋檐下偷偷说:“我瞧着表哥越来越像是贵公子了。”而且不是衣衫装饰的那种贵气,好像是骨子里长出来的一样。
白亦初也纳闷,“他那些朋友,瞧着更像是他的仆从。”虽然说是仆从,好像又不大对,但一时间白亦初也找不到什么好的词儿来形容。
两人脑壳凑在一处,窸窸窣窣说了一堆话,这才分别去睡觉。
他们是下午些时候到的,一直聊到晚饭后月上中天,期间不但各自说了分开后这段时间的所有经历,还聊了这城中的房价。
周梨怕夜长梦多,政策又忽然改了,所以打算明早就去牙行看房子,争取把这事儿早日落实,落了户籍。
至于粮食的事情,今晚杜仪便说,他已经找朋友去取了,叫大家不要担心。
如今大家沾了他的光住大院子,分开后一路上他也尽力保护元姨和姐姐娘三了。他真有歹心,早就有无数的机会甩掉了姐姐他们那些拖油瓶,更不可能托付姜玉阳去寻自己和白亦初。
所以周梨自然是没有去怀疑他的道理,全权由他处理。
如此,自己也完全能把所有的精力都花费在找房子之上。
她躺在床上,一面盘算着来日的计划。
按理说这床铺得软软的,被子都是崭新的,也不似自家的被子那样厚重,柔软得不像话,但周梨这翻来覆去的,竟然觉得有些睡得不舒坦。
第二日果然是觉得浑身腰酸背痛的,只跟莫元夕吐槽,“我果然是天生的穷苦命了,人家要是坐咱那样只垫一层薄单的驴车,怕是骨头都给震得散了架,偏我跟个没事人一样,如今云被锦褥,我倒是睡得不自在。”
莫元夕在一头捂嘴偷笑。
等收拾好,吃了早饭,就迫不及待地去找房子。
至于周秀珠和元氏这两代寡妇,是不大愿意出门的,杜屏儿又更不能开口说话,索性就留了下来。
青苗和小树儿倒是想去街上,但两人年纪小,被周秀珠给拦住了。
莫元夕也不愿意去,她觉得自己做个丫鬟,就要有丫鬟的样子,该留下来干活。
至于周梨这个姑娘身边,左右有白亦初和柳小八,完全不用她作陪的。
那杜仪却是个忙人,周梨不好麻烦他。
于是乎,最后就是他三人出门。
三人出了门,便直径去了起先姜玉阳提过的一家牙行。
只不过这会儿衙门有这样的惠民政策,各路县城镇子上的人马都从四面八方涌进来了,导致这牙行里那叫一个拥挤。
牙子们本来就忙不过来,客多到随便他们挑拣。所以一般而言,他们都要挑选那种衣裳鲜光体面的客人。
而周梨他们这三个十三岁没到的孩子,直接叫人当做是那捣乱的,主动去问了好几个牙子,都没人理会,还叫他们一边玩儿去。
周梨给气得不行,又换了一家,仍旧是如此待遇,这个时候虽是气恼,但也不得不承认,“果然,这世人都是先敬罗衣再敬人,咱们不单年纪小不占优势就罢了,还一身破衣烂衫,谁会理咱呢?”
于是决定斥巨资买身新衣裳。
柳小八想着自己就五两银子的身家,还是靠白亦初赚来的,连连摆手拒绝,“我就不用了,我就穿我这一身,正好当你的小厮。”
周梨又看朝白亦初。
白亦初也摇头,“那我是你的护卫,你想想你新衣裳一穿,你就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出门还带护卫和小厮,多威风啊。”
虽然他们俩都是为了省钱,但周梨觉得这话十分有道理,于是就只买了自己一身新衣裳。
果然啊这人靠衣装马靠鞍,她这新衣裳一换,整个人瞧着容光散发,真真被那一身粉嫩衣裙衬托得像是谁家的千金小姐一般。
那双手原本也是有些粗糙的,但是回桐树村这一次,反而给养嫩了几分。
待再一次踏入另外一家没去过的牙行,立马就有牙子主动迎上来,“啊哟,这位小姐,可要买人还是?”
这牙子一张正方脸,人中两侧各里了一点小胡子,大鼻子小嘴巴,笑起来两只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整张脸最醒目的也就是那俩鼻孔和那两搓小胡子了。
周梨看着这脸,一下就想到了麻将里的四饼。
牙子瞧见周梨身边跟着的两个小子,以为她想买丫鬟,问完就要领着她去后院看人。
不过却听周梨说,“我不看人,我瞧房子,那种带前面铺子带后院的,最好是能住上十来人也不显得拥挤的。”她一口气说完,见牙子眯着眼睛看自己,一副不信的样子,只耐着性子问:“可是有?”
见她态度倒也坚定认真,不怎么像是来玩笑拿自己消遣的,正方脸牙子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接她这一客,没准小姑娘真是要买呢!
于是便笑道:“有有有!小姐这边请,不是夸海口,这整个州府里就我们牙行房源最齐全,且都有图册再手。”
周梨闻言,与他跨进了待客厅,只见这里因人多,也有些像是后世那房地产公司的销售厅一样,摆了些桌子,但凡是坐了客人的桌子旁边,都有个抱着册子的牙子在给客人推荐。
只不过是多了些屏风。
但依稀能看到这些来看房的客人里,也是有女人家的。
她在正方脸牙子的招呼下坐下,那柳小八也习惯性要坐,不过叫机灵的白亦初眼疾手快拉了一把。
可别忘记了,他们现在扮演的可是小厮和护卫。
那正方脸牙子没瞧见,但是他的同事却瞧见了,不过不但没提醒正方脸,反而露出一副讥讽冷笑。
白亦初和周梨都看见了,对方不但嘲讽他们,还嘲讽正方脸,显然两人中间是有些摩擦的。
没准就指望着正方脸白忙活呢!
周梨很快就收回了目光,看着热情四溢的正方脸给自己介绍的几套房源,瞧了其中几处,便问着正方脸:“可是能引我们去看?”
正方脸犹豫了一下,想着这客都接了,看下也无妨。左右这牙行里,就自己难接到生意,好不容易有客人找自己,人家又忽然被撬走了。于是一咬牙,决定碰一碰运气,“可以的。”
“那麻烦了。”周梨当下立即起身,那买房是住人的,怎么可能只是看图就付钱呢?那得是大脑散成了豆腐渣吧?
正方脸当即便收拾着,找管事的拿了钥匙。
管事的见他终于有客人,正要夸赞他,哪里晓得目光一扫,竟然三个小孩子,只觉得是戏耍于他。
正要劝说,可见着正方脸已经高高兴兴拿着钥匙去了,便也只能无奈摇头。
话说这正方脸是他妹夫,算是走了自己后门进来的,叫原来牙行里几个牙子十分不满,他们本来想趁着这最近生意好,将自己的人带入门的。
但是他们不敢对管事如何,只能将所有怨气怒火都对准了正方脸。
这厢正方脸领着他们去就近的一套,一面介绍着这四周的街道,又说哪一条最热闹,东边街道主要买什么,西边的坊里又都在做什么生意。
反正作为一个牙子,他倒是个合格的。
在他滔滔不绝间,已是到了那院子门前。
他们是进了巷道走的后院门,进门便是两侧靠墙的倒座,往左有一处算是宽敞的院子,右侧去了是关牛马畜生棚子,中间有一条遮雨小廊,两侧空地闲置着,既没有铺石板也没栽种花草,周梨一看就统计了一一大家子吃了。
过了这遮雨小廊,就在原主人家住的正房,左右各有耳房。
原来的主人家不识文化,所以左边做了卧房,中间正屋待客又做堂屋,墙上依稀还能看到主人家原来供奉的天地君亲师的神龛痕迹,右边是儿子的屋子。
周梨却觉得,做书房正好,这右边的房间也是一进一出两间的耳房,里外两间开轩都是好景色,里头的窗户能看到一方小池,到时候养几尾鱼种两支荷花,衬着旁边靠墙的那一株红枫树,那境意一下就来了。
而外面的窗户面对着的,又是一颗参天的老银杏树,这个天灾里也没见着干枯的老银杏树,这会儿有着满树的叶子呢!等到了秋天,金黄叶子落了一地,那该是一副漂亮的景色啊。
此刻哪怕前院和铺子还没看,周梨就已经十分喜欢了。
又有空余地方种菜,又有景色可赏。
但她也晓得,这人啊不能喜形于色,不然都不好杀价了。
因此那边表情淡淡的,三人里也就是柳小八一惊一乍没见过世面的的样子。
前院中规中矩,走过穿堂便到了铺子里。
铺子不算宽敞,但上下两楼。但周梨觉得做卤菜铺子,其实只一层也仅够了,余下的工作完全可以放到前院去做,而且灶房里的那两口灶火也足够大,也没有必要再另外在这铺子里打灶火了。
但正方脸问起,她也不说好,只不动声色地去看了第二家第三家,为此还在城里多走了一里的路。
第二家店铺位置很正,但是后院周梨瞧不上,一来是空闲地势太少,二来房屋也不如那第一家崭新,略显陈旧。
但她却开口问了第二家的价格,还假意同正方脸杀了一回价,但她给得实在太低,正方脸不敢做主。
于是周梨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退而求其次,选了第一家,又指出后院布局乱,铺子虽有两层但不够宽敞,如此一来那第二层又有什么用呢?
开个什么铺子,营生都不好铺展开。
她这话没错,早前就有几波人看重了这院子,但因铺子太小,开个书店都不够,更不要说张罗酒楼了,就只能是简单卖些个小零嘴儿。
但真开小零嘴儿的,人家又不愿意花这钱买下这院子,仍旧是觉得第二层多此一举,没有什么大作用。住人临街太吵闹,堆放货物还得爬楼,实在麻烦不已。
周梨也把这些问题都一一指出来,正方脸这个时候便晓得,周梨这小姑娘可不好糊弄了,但还是磨破了嘴皮子,和周梨拉扯。
最终周梨点头了,以八十八两银子给买了。
正方脸在听到她同意的那一瞬间,还有些觉得不真实,天可怜见老天爷也看不过去,终于派了这么个心善的小姑娘来叫自己开张。
当即兴奋又热情,还掏钱请周梨吃了一串糖葫芦,看得跟在身后的柳小八那叫一个嘴馋,时不时能听到他吞咽口水的声音。
自然也叫白亦初瞪了好几次。
但正方脸此刻都在成交的欢喜中,自然懒得去多管这个不懂规矩的小厮,只问周梨,“小姐果真是自己买?不经家里人?”
周梨腰杆挺得直直的,“这世道,有几家能十全十美的,我家便是我做主,总不好叫那寡母出门抛头露面吧?”
这话倒很是,这天灾本就叫大家吃不消,偏还引来了不少**,整个芦洲要寻那十全十美的人家,是真的很难了。
于是也就不质疑了,当即领了周梨他们回牙行,和管事说了此事。
管事有些不敢相信,但想着这过户迁籍,得去衙门里办理呢!这小姑娘总不可能这么大但,敢去衙门里寻玩笑?
又想起正方脸还没单子,便叫他试一试,给了地契与他,只叮嘱道:“好好揣着,不给银子不过明路,是断然不能给他们的。”如今,各路骗子十八般技艺,可防不胜防。
谁晓得这几个小娃儿是不是骗子呢!
正方脸自然是一一谨记了,只将那地契房契贴身揣着,一手紧紧按着胸口,领了周梨他们去衙门里办理。
衙门里如今是专门收拾了两间屋子出来,用来办理这些过户手续,还格外聘请了几个文书坐在那里帮忙办理。
但这安家过户不是小事情,所以专管户籍的总管只来来回回在这两间屋子里踱来踱去,就是为了作监督。
周梨这个小女娃儿来自己买房,又要过户籍等,他便来多瞧了一眼。
程序倒是简单,衙门过目盖章,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契约从旧换新,重新标注了地址面积,再有周梨的名字和手印,就完事了。
她家中因还有元氏这个寡母,还有姐姐他们,所以顺理成章立了女户。其实这若是灾前,不晓得要办个这样的女户,不晓得有多少重困难呢!
但当下不比从前了,多少人家缺七少八的,那么多女人没了男人,孩子没了爹娘的,难不成不给立户头了?
于是倒比周梨所预想中的简单几分。
高高兴兴办好,她喜正方脸乐,一个揣着地契房契,一个摸着八十两银票,有些觉得不真实。
一路高高兴兴相互说着恭维话,她祝正方脸生意兴隆,正方脸提前道喜她乔建新居。
出了衙门,各自走一边。
不过周梨走出衙门两步,便忍不住欣喜地拿起那地契左看右看,白亦初瞧见这虽然里衙门口不远,但是人来人往的,好生怕叫人一把给抢了去,只连忙按住她的手,“收好,咱回家再看也不迟。”
后面的柳小八添补了一句:“买了糖葫芦再回去。”他长了十二三岁,还没吃过这东西呢!
方才见周梨吃,瞧着可美味了。又想那正方脸好生抠门,怎么就买一串?没瞧见有三个孩子么?
糖葫芦的确不错,周梨想着买回去给小树儿他们,但是一想到价格有些美丽,转头便决定去买山楂回去自己做。
而他们这刚走,知府大人也从外归来,下了轿子进衙门里去。
正巧遇着那办理户籍的管事,便闲谈了几句,不晓得怎就扯到了人丁之上,只说那灾情时候,没了不少孩子,便问可有单独的女子来入户,好叫衙门里的冰人记了名字,回头去寻,与她找一户婚姻,看愿不愿意。
成了婚,就会生娃,人丁可不就来了嘛。
办理户籍的管事无奈笑道:“倒是有,不过是个小姑娘,她家里是有个寡母,但有她在,她那寡母应该不会再改嫁,何况方才询问户籍时候,她父亲已经走了几年,若真有那心,她寡母不会等到如今了。”
但随即又想起那个小姑娘询问了她姐姐入户的事情,想着也是个寡妇,便回着,“不过这小姑娘有个姐姐,也是没了男人,带着一双儿女,是与夫家是和离的。”
和离的婚姻极少,这一下就让知府大人想起早前自己下到一处小镇子上,倒是顺了一个小姑娘的意,帮了一回忙,照着那小姑娘的意思,是想给她姐姐和离,但那时候还没法子。
如今想起,发现自己竟然还能清楚记得起那小姑娘的相貌来,不免是有些好奇,也不晓得她那样聪明伶俐的姑娘家,可是逃过了这一劫难?
想到此,便顺口问起户籍管事:“这立女户的小姑娘叫做什么名字,又是哪一方来的?”
管事户籍想起前阵子那八普县令干的糊涂事,白白还了许多性命,也枉然了早前公孙大人辛苦治理,心中十分遗憾,嘴里则回着:“说来也是巧了,正是当初大人您所在的那八普县治下的一个小镇子上的,姓周,单名一个梨花的梨。”
他这一说,那知府大人公孙曜嘴角忽然就扬起了,为了州府琐事皱眉了一天的他就这样欢喜起来,“哈哈,果然是个聪明孩子。”熬过了天灾不说,还摸到了这州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