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沈陈,蔡京不由一愣。
为降京师盐价?
为保住盐钞?
为盐钞之流通?
蔡京在心底想了几个答案,但都觉得对又不对,以章越之言语,不会因此一问。
沈言沉着问道:“敢问学士,所为可是国库收入之事?”
章越不置可否。
章越披着氅衣起身走到檐前,堂外已是满天飞雪,他将双手放进炭盆烤火,待火稍稍烤暖手后道:“当初我曾与王介甫曾言,天下之钱分为三等,一等劳作而得,二等利润,三等则为地租!”
“你们说我交引所赚得什么钱?”
蔡京道:“地租!”
章越道:“不错,是地租之钱!地租之钱是钱生之钱,吾称之为资本!”
“敢问诸位是劳作得钱容易?还是资本得钱容易?”
“一名宋朝禁军年俸是五十贯,五百贯的息钱算一成一年也是五十贯,那禁军的人命是不是值得五百贯?”
说到这里,章越想到了那日在交引所前苦苦哀求的老人,以及从汴桥上跳水而死的人,还有至今昏迷于榻上的刘佐。
覆掌磋了磋的手,章越目光扫过蔡京数人言道:“诸位不要忘了,这交引所是朝廷的。”
利用金融手段敛财实在太容易了,一旦人尝上这个滋味,便永远戒不掉。正如人年纪轻轻不事生产,而想通过炒股,甚至赌博来发财,就算赚到了钱,人也迟早废掉。
唯有生产力才是社会富裕的根本!
蔡京,沈言,沈陈虽是一时人杰,但缺的还是眼光与格局。
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
资本之逐利,使人迷醉于资本的增值,而使服务于人之资本,变为服务资本的人。
那么交引所到底是为了什么?
或者我章越到底办这交引所是为了什么?
章越想到李鸿章一句话。
享清福不在为官,只要囊有钱,仓有粟,腹有诗书,便是山中宰相;祈大年无须服药,但愿身无病,心无忧,门无债主,既称地上神仙。
为官到底为什么?
为钱?吃娘子软饭足矣。
为至宰执?自己状头,敕头双元,又有定策之功,只要不站错队,按步叙迁,再不济熬三十年资历也能上去。
那么自己为官求得是什么?
章越目光投向堂前池塘,但见雪花片片没入池中,化解得毫无踪迹。
除了为钱为权,更高一层便是施展抱负,让一己的理想命运与国家民族休戚相关。
国家因我之努力而振兴,民族因我之奋斗而崛起!
说得起来口气似有些大,就似投石填海般渺茫。
可精卫填海本是华夏民族之精神,古往今来一代代圣贤不也是如此为之,终有沧海桑田一日。
既然如此就朝这个方向试一试,也不知成与不成。
想到这里章越从堂前拾起一块石子掷入池中。
一声水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