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零四章 架子楼(1 / 2)

国潮1980 镶黄旗 295 字 1个月前

第1305章架子楼

过去京城有个堪称口号一样的俗语,叫“天棚鱼缸石榴树,先生肥狗胖丫头。”

这句话其实说的就是老年间的京城人对于幸福生活的向往和想象。

就跟当代人渴望在一线城市拥有一套三室一厅的学区房,父母陪伴在身旁,夫妻举案齐眉,子女膝卧,每日无忧柴米油盐一样。

大多数人都明白什么意思,这话描述的情景很好理解。

但是同时还能够意识到,这句话的前半句,完全可以概括为京城人消夏之乐的人,却并不多了。

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当代人已经逐渐地不知道什么叫做天棚了。

于此同时一个旧有的职业——棚匠,也已经逐渐消亡。

眼下这段历史距离京城老百姓最近的,还是电视剧《四世同堂》把那位会舞狮子的刘师傅推到大伙儿眼前,让老一辈儿的京城人记起来过去还有过这么一个职业。

要让年轻人说,四十岁往下,别说见过了,几乎连听都没听过。

所谓“天棚”啊,其实就是夏天纳凉的凉棚,京城人称呼为“天棚”。

那是用芦席,杉篙、竹竿用绳索捆绑搭建起来的。

过去的时候,一到了夏景天儿,京城就进入了“天棚季”,各家的棚铺都忙着做搭凉棚的生意。

京城的气候是比较准确的。

一般按照天时,从旧历五月开始一直用到中元节秋风起了,早晚就都该添小褂了,天棚也就存不住,该拆了。

但搭天棚可并非自民国才开始,这行业起码也能追溯到明朝去。

早年间无论明清,京城的王公贵族,达官贵人到了盛夏,为遮挡暑热的太阳,家里的庭院都要搭起高大的天棚,用来避暑纳凉。

后来这种方法陆续传入民间,除了像样的买卖家,一般老百姓的四合院里也搭起了天棚。

就连大小文武机关,各路衙门口儿,每年的天棚费也是列入正式公务预算里的。

可见当时的这个行业有多么兴旺,对于过去没风扇没空调的人,那是刚需。

甚至说句不吹牛的话,到了民国时期,不仅四合院能搭天棚乘凉,就是高楼大厦也可以。

像京城东交民巷的使领馆,各银行,都是几层的洋楼,尤其是东照西照的骄阳,确予人极大的威胁,每年这些洋人也在搭。

甚至就连宫廷,直到溥仪走出紫禁城,也一直是靠这一手避暑。

为什么故宫里头除了御花园就没有高大的树木啊?你要听信了导游的,那得当一辈子糊涂车子。

就那帮不学无术,信口胡柴的东西,都告诉你是怕混入刺客行刺,或者是防火需要,完全就是把游客当傻子的纯粹的扯淡。

真正的缘故,只是因为夏天要搭棚,明清宫廷都有这种风俗,并有档案记载。

皇上可不傻,没道理百姓都懂得享受,宫廷不知道。

所以要论搭棚搭的讲究,普天之下,也无出京城之右者。

搭天棚的行业叫“棚铺”,干这种活儿的人叫棚匠。

需要飞檐走壁,爬上爬下,空中作业,将长长的木桩粗粗的长竹竿用麻绳绑成架子。

从工作性质出发,干这活儿的人大致应该算是建筑行里的一员。

但是又不完全一样,因为建筑都是长期使用的,而棚这种东西,却是临时性的。

过去请人搭棚的时候,棚匠会按照主家的院子大小给你算钱,一季是多少钱。

一切东西都是棚铺的,主家花的钱只是个租金,到了时候人家就全给拆走了。

所以价钱也不贵,基本中上之家就能花得起这个钱。

但现在可没戏了,眼下这些东西可没地儿去租了,全得靠自己买下来。

而且连人都难找,工钱也低不了,所以开销必定是实打实的。

饶是共和国内地物价人工超便宜,给个小院搭棚也是价格不菲,连买料带人工,得三千块呢。

这还不算,因为这钱只是把天棚搭起来的钱,搭完还得拆呢,拆完了还得存料呢。

难怪老爷子不乐意,说白了这就是花钱受累,自找麻烦的事儿。

就更别说,要按照江念芸的想法,还得按照过去的意思搭起喜棚来,修修戏楼,大操大办了。

那就更不知道得要多少钱的开销了,根本没法子去算。

事实上,等宁卫民和松本庆子坐着汽车回到了马家花园,从车上下来走进院子。

宁卫民就明白了为什么路上罗广亮劝他考虑换个地方住,又不把汽车开进来了。

不为别的,就因为院儿里铺开的摊子太大了,也太乱了,根本就没地儿了。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这院子的入门处就改变了模样,有无数搭着雨布的东西落在一进院子的空场里。

而且从露出来的部分可以看到全是竹竿、杉篙、绳索这些的东西。

这还不算,原本的汽车房里也没停车的地方了,因为宁卫民走过去就发现,桌椅板凳都是成堆儿搁在里面,且摞在了一起,光各色的八仙桌就有好几十张,椅子板凳更是多不胜数。

而且他看的明明白白的,这些都不是他过去买的那些紫檀家具,也不是老爷子退赔的那些,肯定是新置办的。

这还不算,也是巧了,在往前走,发现还有两辆三轮车停在那儿,车上纸箱子用绳索捆着,摞得老高。

两个打着赤膊的车夫正各自卸货,一件件往屋里搬运东西,浑身是汗,脑门冒油。

眼瞅着就知道这些箱子,一件件的不轻省。

也巧了,拿着钥匙串给他们开房门,看着他们干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张士慧。

见着宁卫民他们一行人大推着八个拉杆旅行箱过来就乐,赶紧上前迎了过来。

“卫民,我说你可算回来了。我等着喝你们喜酒可都等急了。你们要再不回来,这出大戏缺了主角那还怎么唱啊?哎哟,瞧这架势,满可以的,你们两口子怕不是把巴黎的商店都给搬空了吧?”

“哎,松本小姐,一路辛苦啊。您可是越来越有国际巨星的气质了。恕我攀个亲戚,现在咱也应该算是自家人了吧?我能管你叫弟妹了吧?”

“啊?你问这些什么东西啊?这还用问嘛,咱们办事得准备齐了家什不是?总不能光有桌椅板凳啊,那还得有杯盘碗碟才对啊。什么?太多了?不多啊,这些也就刚一半的货。他们还得再送一趟呢。”

“哎,这我还得跟你说说,总共三百套,都是好东西。京城工艺品厂的仿古瓷,而且是人家刘永清刘师傅专门为你烧的,听说是仿照哪个皇帝结婚的喜瓷,比坛宫咱们现在用的那种还好。反正是绝对够派啊,得配得上你们的身份。人家厂长老柴也够意思,冲你的面子,半卖半送,给咱们打了七折。也就五六万块钱吧。”

“辛苦?哎哟,那还不是应当的。我说,这你就别客气了,你的婚姻大事难道我还不该帮忙嘛,别外道。不瞒你说,今儿连我们家那口子也来了,她在里边忙呢,今儿等忙和完正事,我们一起给你接风洗尘……”

要是这小子现如今还真不一样了,还真不愧是坛宫的一把手。

过去倒卖两台电视,挣个两千块都能兴奋的一宿睡不着觉的主儿,今儿个提起五六万也不大当回事了,语气里透着那么轻松。

不过他这话听到那两个搬运货物的车夫的耳朵里,那是难免引人侧目,让人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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