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渠骇随行回到咸阳,他亲眼见证楚怀王被幽禁在熊横的府上。楚王见到他这个最不起眼的小儿子——熊横,不免老泪纵横。熊横十四岁便入秦为质,如今已过而立之年,依然在秦为质。作为楚王也曾想过将熊横要回楚国,但一直觉得时机不成熟,后来楚国未能强大起来,更没有向秦国要回质子的筹码,渐渐地淡忘了。可是断然没有想到在他身陷囹圄,落难之时相依为命,现在换位思考方才感同身受。他们见面看着重甲守卫的秦军,顿时明白了一切,不容分说父子二人抱头痛哭,以泄心中的怨愤。
痛哭之后,楚王后悔当初不听众人的良苦谏言,而执意赴秦和谈,怎料酿成今天的苦果。如今被困于此,既见不到秦王又找不到芈月。他叫天天不应,哭地地不灵,束手无策,只能受人摆布,任人宰割。最后,他心中愤愤难平还残存着楚王的一点傲气,愤怒地对守卫的秦军大喊:“芈月,你还不来见本王?当初若是没有我的仁爱成全,你能远嫁秦国吗?能有今天的荣华富贵吗?你忘恩负义不念及旧情,心中难道不愧疚吗?小心老天惩罚你,遭到报应!嬴稷,你个卑鄙小人,六亲不认,我真是瞎了眼将女儿嫁你为妻,快放我出去,叫嬴稷来见我!”
突然,旁边闪出一小将,高声呵斥道:“喊什么喊?识相点这是在秦国,若是再这样胡喊乱叫,我要饿你三天,看你还有没有力气喊?”
楚怀王平生第一次被人怼,无奈地摇摇头,心想这些秦军不过是奉命行事的小鱼小虾,对他们讲道理岂不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讲不清,白费口舌,还是省省吧!他猛然间觉得虎落平原被犬欺,但无论如何也要保存实力,再艰难也得活下去。楚国不能一日无主,只要能回去,东山再起定要和秦国势不两立,抗争到底。
果然不出所料,门外守卫的秦军断了府中的粮食供给,万般无奈熊横只能把府中能吃的东西统统翻出来,苦苦支撑了两日。到了第三天,府中所有的人无粮可食,腹中空空如也,饥肠辘辘。曾经不可一世的楚怀王一下子精神颓废,萎靡不振,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义渠骇非常担忧楚怀王的现状,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出了状况,毕竟他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心中万分焦急。平日里与熊横还有些交情,如今见他们双双落难更是于心不忍,不能见死不救。事实证明秦王狼子野心,六亲不认,心狠手辣,但他空有同情心又有何用?
于是,带着随从置办些酒肉去熊横的府上探视。到了地方,守卫的秦军把四周围得水泄不通,处处戒备森严。义渠骇上前说明来意,立即被拒,侍卫说:“秦楚大战在即,唯恐楚国质子传递情报或伺机逃跑,故而严加看管。”
义渠骇还不死心,说:“求你枉开一面,能见见楚王吗?”
侍卫反而问道:“楚王不在楚国好好呆着,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呢?”义渠骇心想侍卫们并不知情只好就此作罢。
回去的路上义渠骇一直在想,蒙骗楚怀王来秦国议和,这件事他虽然不是主谋,但也全程参与其中。自己与熊横关系不错,楚人若是秋后算账,他定然脱不了干系。在良心与道义的双重压迫下,他决定孤注一掷帮楚王一把,以平复内心的愧疚之情。
本想进宫去找秦王,义渠骇骑马走着走着,突然眼前一亮,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嬴华的府门外。他毫不犹豫地下马走了进去,要在这里碰碰运气,或许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又一村。
义渠骇通报姓名之后顺利进入府中,心中窃喜自己太幸运了,嬴华刚好在府上便同夫人车萍一起招呼他到客堂叙话。多年不见,嬴华虽然老了许多满头银发,但精神依然矍铄,一见面就笑呵呵地问:“义渠王别来无恙!好多年不见你的踪影。几时来的咸阳?我们很想念你!”
义渠骇躬身行礼答话:“向将军及夫人问好!回您的话,这些年我回义渠国了,所以见面的机会自然就少。”
“如今他既不是丞相,也不是将军,赋闲在家,虚度残年而已。以后有时间了多来走走,咱们这些故交老友越来越少了。”车萍插话说。
“那是自然,不过有件事不知二位是否知晓?”义渠骇说。
嬴华急切地问:“所谓何事?我倒要听听。”
义渠骇说:“秦王以和谈为名,将楚王蒙骗到咸阳,扣作人质,囚禁起来逼迫楚国撤军。”嬴华听后,惊得站了起来问:“此话当真!我却未曾听说。现在朝中的一帮老臣秦王弃之而重用外臣,我如今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今儿若不是你来提及此事,我恐怕永远都是个局外人。这事儿确实骇人听闻,但能将楚王蒙骗至咸阳,足见秦王手段之高明,有胸怀天下,纵横四海之志。”
义渠骇心想嬴华不愧是秦国的老臣,大是大非面前依然同秦王是一条心。真没想到秦王做事密不透风,连嬴华也不知晓,他不解其意追问:“以您之见,这事最终该如何收场?愿闻您的高见?”
“高见谈不上,秦王封锁消息,其用意是在观察楚国的反应和楚军主力的动向,再伺机而动。楚王暂留咸阳楚国群龙无首,定会为争夺王位而内讧,让楚国的朝堂先乱一阵子。然后再出手对症下药,必会最大限度地削弱楚人的凝聚力,为日后征伐楚国,埋下隐患。”嬴华说。
义渠骇本想将此事告知,让他干涉秦王的一些决策。可真没想到,这赳赳老秦总是一条心,无懈可击。但他不达目的不罢休,马上拿出自己的杀手锏,说:“芈太后为了躲避干政之嫌,孤身栖居甘泉宫,对眼下的局势无不担忧,故而遣我特来请教。”
嬴华听后和颜悦色地说:“难得她还记着老臣,请你转告芈太后多虑了!秦国迟早要一统天下,秦王此举也是在向中原各诸侯表明决心,其雄霸天下之举势不可挡。敢为天下先精神可嘉,不失当年先王之遗风,果真是我嬴氏子孙的好男儿。”
车萍却突然打断说:“楚国毕竟是实力雄厚的一方诸侯,秦王的做法有些过激,若是处理不当必会成为众矢之的,与天下人结怨。”
“夫人所言极是!可是我们谁也无权干涉此事?容我想想办法,若将消息透露给秦王妃——叶阳,她定会竭尽全力保护楚王性命。如此一来无忧矣!待时局大定,秦王还会礼送楚王归国。”嬴华说。
义渠骇马上会意说:“这也正是芈太后的担忧所在!请您以国事大局为重,千方百计达成所愿。”
嬴华拍着胸脯说:“为国操劳,为王分忧,我义不容辞。请您转告芈太后,只要老匹夫还在,一切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