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乐说:“我他妈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生说:“你他妈的把衣服给过去就完事,那老头伸手要拿你就后退,他摆手不拿了你又怼人脸上,你这不是耍人家,要我我也打你!”
胡乐说:“谁知道啊!”
白生说:“挨了打就知道了!”
一整晚,胡乐因为脸上的火热都心不在焉,和白生卖了这么久秋衣,第一次感到脸红心跳,却是因为一个话都说不清的老头。夜深了,江滨路上的行人只剩三两只,悠哉。激情过后是混沌,白生数钱的手在发抖,连着几次都没舔到手指。远远地能看到他说的那个杂耍摊,一班子人围坐在一起喝啤酒聊天,放声,半生可足矣。
胡乐点了支烟,说:“唉,耳根疼。”
白生说:“这么久每天都要说一次。”
胡乐说:“是真的疼。”
白生说:“今晚好生意。”
胡乐说:“多少。”
白生说:“七十八。”
胡乐接过厚厚的一沓钱,五块和一块的占了大半,十块,二十的,里面还夹有两张五毛。
白生说:“刚才那套的钱扣掉了啊。”
胡乐说:“知道。”
白生放下手里的钱,颇有怨念,他说:“妈的你知道个屁,白白送出去一套。”
胡乐说:“不是从我的钱里扣了吗,你就当是我买的。”
白生说:“有你这种心态怎么做得生。”
胡乐说:“挺好的啊,一个晚上就赚到七十多块钱。”
白生说:“你就是没试过去拉泡屎被扣三天的工资。”
胡乐说:“什么屎这么贵。”
白生说:“那不是?之前在电子厂流水线,拉肚子,回来就被抓住骂,让我以后穿尿不湿,又罚钱。妈的,谁家的尿不湿能他妈包住屎。”
胡乐在一旁听得发笑。由于刚才人群围观,地上的垃圾成了一个圆圈,把他们包围。这幅景象发生在每一个摊位旁,卖凉茶的小推车,杂耍的班子,载黄碟的电动车——最近听说以后出来摆摊要持证经营,白生倒是一点也不急,想的不是赶紧把证办下来,还说以后要归国家管了那就是吃国家饭,反倒心安。
车上,胡乐在副驾驶打哈欠。白生突然说:“今年过年回不回去啊?”
胡乐说:“回吧,都一年了总是要回去一次。”
白生说:“哦,也好,我今年也准备回一趟,往年我都是清明还有中秋回去看看,今年中秋没有回去,那正好我们过年的时候就歇歇。”
胡乐说:“嗯。以前你过年不回去啊?”
白生说:“以前不回,以前是帮人家做工上班,那时候过年加班费高,做几天得一个月的钱,肯定是不回了。然后自己出来做也是赶节日,过年就做年货,涨价高,人家也不还价,好赚。不过上年亏了,卖炮仗,被罚款,东西还被没收。太难啦,小生意,差点自己把自己逼死。今年嘛,不打算卖年货了,像炮仗那些,上年几个工厂全部封停,想做也没货,今年要是哪家能卖,肯定发了。”
胡乐说:“嗯。”
又说:“快过年了我们那块招牌是不是改一下会好点。”
白生说:“对,你不说我都差点忘记了。就改成‘年末狂欢大甩卖’。”
胡乐把靠背降下,够到了车里的小黑板,把字擦去,用小手电筒的光照着把白生说的字写上,一笔一划都工整有劲。刚想邀功秀一秀自己的板书,忽然肺部一口浊气反上,顶得胸口生疼。胡乐捂住嘴一阵咳,眼眶被打上泪花。
白生说:“你这咳嗽还没好?”
胡乐说:“老毛病。”
白生说:“上回我让你上我们那边的诊所看看,你去了没?”
胡乐说:“去了。就是那还用几块木板当门的那个诊所吧?”
白生说:“是啊,你别看旧,老医师在那里坐很多年了,我有病都是去那里拿的药。”
胡乐说:“他说我是支气管炎,开了点消炎药,才五块钱。”
白生说:“是,人家看病那么多年肯定知道哪些药又平又灵的。”
又说:“不过你咳这么厉害,最好还是去大医院检查看看?”
胡乐说:“啊,对。是要去医院看看。其实没事儿,天冷就这样,等回暖就好了。”
白生说:“也是,看你自己吧。不舒服肯定是要拿点药好。”
胡乐说:“嗯,改天吧,现在好很多了,难受了再去。”
等到了胡乐住的地方,下车后目送白生的车远去。楼下精瘦的男人又坐在大门边上的台阶抽烟,凌晨一点,还是挺渗人的。不理他,开门,上楼,手搭在胸前,在楼梯间的缝隙里偷看一眼,感应灯灭了,剩下的是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