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乐双手枕在脑后,躺倒在驾驶座上。觉得这辆桑塔纳越看越顺眼。虽然这车是二龙挑的,自己也没有出意见,但每当天空灰蒙蒙下起雨,能够坐在车里摇下车窗闻大地浮上的气味时,真就觉得这车买对了。
在地铁站等了半小时,秋图打着伞从出站口走出,一路小跑。
秋图上车后,胡乐说:“今天雨挺大的。”
秋图说:“嗯。我刚才还以为你在站口,找你好久。”
胡乐说:“哦,忘了和你说我是开车过来的。”
秋图左看右看,说:“这你的车?”
胡乐说:“算是,我和朋友一起买的,挺不错的吧?”
秋图说:“嗯,就是和张老师的车比起来有点矮。”
胡乐说:“张老师的是suv,我这轿车是矮点,那以后我也换一辆suv。”
秋图打量一下胡乐,嘴角咧起角度。
胡乐说:“笑什么,我认真的。”
秋图说:“没,就是觉得你那么长一段时间不理我,现在突然找我去玩,我都不记得你原来是什么样了。”
胡乐眼睛看着后视镜,单手打弯。说:“我还能是什么样,一直就这样。”
又说:“我哪里没有理你了。”
秋图说:“嗯,就感觉这个学期开学后你就不太,你就老实了。”
胡乐说:“还行吧。”
秋图说:“我记得上个学期我班孩子下课了就天天围着我说胡老师,说胡老师今天又给我们讲大学的故事,说胡老师今天又拉上窗帘放电影不讲课,现在他们没再说了,天天都是男生和女生闹矛盾,还打架。不知道怎么管他们,不管不行,你知道的,不然家长主任那两边都要挨骂。”
胡乐说:“是小升初考试压力大了,你是他们的班主任,就多关心关心他们,我只是任课老师,我的责任就是给他们上考试要考的课,讲考试要考的内容。慧婷这次不就拿了‘美文奖’吗,挺好的,虽然又是卖弄她自己积累的那些话那些词,又用别人说的来当中心思想拼自己的文章,也挺好的,想太多作甚,老实拿名次要紧。你放心好了,慧婷现在被我纠正回去了。”
秋图说:“你——”
胡乐说:“但其实主要的问题在我,之前我刚来,不懂事,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对。造成了很多不好的影响,都是我的问题——”
秋图吼道:“胡乐!”
胡乐一惊,说:“啊,在的。”
秋图说:“你怎么回事?”
胡乐说:“哦,我没事。哦,对了,我看计划了,下学期我就不带五班了。”
秋图说:“谁说的?”
胡乐说:“听说的,罗老师家里不是和校领导有关系吗,他和我说的。那帮小鬼还说要和我拍毕业照,这样看就不用了。”
秋图说:“能,任过课的老师都一起拍,拍张照片,他们的人生就有过你。”
胡乐说:“还是算了,反正等时间再久一点,他们就会忘记的,还不是该吃吃该喝喝,小孩子就这样,给颗糖就能傻乐半天,现在记得胡老师,等以后有别的什么老师了,胡老师是怎样的就不重要了。”
秋图说:“怎么会,我现在也还记得我小学的班主任,怎么能忘。”
胡乐说:“那你还经常想起来吗?”
秋图说:“现在说起来就会想起。”
胡乐说:“所以你平常就没有想起,开心也好,难过也好,都是留在过去的人,你自己知道不值得。”
秋图说:“我不想和你说这些,你就是喜欢强词夺理,还是一点都没变。”
胡乐说:“我都说了,我没有变。会不会是你变了,你才觉得我也跟着变了?”
秋图看向窗外,说:“嗯,是我变了。”
胡乐说:“其实改变也是好事,要是放在以前我肯定会想变来变去的是不是很麻烦,我就特别抵触说要改变这改变那的,我就要做我自己。然后呢,我自己我自己就这么做了二十多年,都多少岁了,总是还和一个小孩似的,那哪行,经济要独立吧,养活自己不容易吧,现在真不敢任性了。就过年那会儿,我爸让我给校长送瓶酒,说有机会就和校长好好喝一杯,我想就我们校长那家伙,成天就臭着脸骂我们,我还要觍着脸赔笑,怎么可能。那瓶酒我就自己喝了,也就那味儿。其实现在想起来,要是当时我真听我爸的把酒送去,可能会好很多。赚钱也是,我要是还一直盯着那份死工资,我不吃不喝也买不到车,这个世界就是逼着你变。”
秋图说:“你真变了,话变多了。”
胡乐没有回答,眨眼,觉得脑袋的位置不自然。
秋图摇摇头,说:“算了,你把车开回地铁站吧。”
胡乐说:“怎么了吗?”
秋图说:“没事,就累了,想回家休息。”
胡乐说:“呃,其实也快到了,位置已经预约好的。”
秋图说:“下次吧。”
胡乐说:“”
秋图说:“就下次吧,你今天突然打电话来我也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出什么事了,等改天我们提前约个时间,今天想回去,还有很多工没做。”
胡乐说:“不是突然——”
秋图说:“下次吧。”
胡乐说:“好吧,你是不是不舒服?”
秋图说:“没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秋图下了车,转头微微欠身挥手,胡乐在车里也笑着,点烟,目送她走下地铁站。雨渐渐停了,雨刮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今天是八月的第一天,收音机里说台风要来了,可是水滴静止在车窗外,云层厚,但阳光刺在眼前。胡乐拿起电话,拨通。
胡乐说:“二龙,在哪呢?”
二龙说:“店里,怎么?”
胡乐说:“今晚吃火锅,我请客。”
二龙说:“你不是说去约会了吗?”
胡乐说:“什么约会,我都说了我去开会,学校要布置下学期教学计划。”
二龙说:“哦,是吗?不对啊。”
胡乐说:“就是。”
二龙说:“我记得你昨晚说今晚要找秋老师表白,要是成了就请我们吃饭,是不是成了?”
胡乐说:“问你吃不吃吧,哪那么多废话。”
二龙说:“吃!”
胡乐说:“那我现在去店里接你。”
二龙放下手机,店里生意惨淡。自从转移重心后这间服装店逐渐失去了原本的属性,只作为二龙每天出门的理由,作上班的样子。有时来到这里,进店,再从里面把门关上,睡上一顿回笼觉,喝喝茶,宇哥过来就聊聊天,其他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等待周日的盼望中。
听到有人敲门,二龙以为是胡乐到了,拉起卷帘门,发现条子蹲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