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回奶奶家这天，大姑被小姑叫来一起吃晚饭，方瀚舟和他妈妈也拎着炖好的养肉、应季水果和药来了，小小的破旧的房子里顿时拥挤又热闹了起来。他们打算在吃完晚饭后叫大伯过来说清此事。

做饭期间，奶奶家肌瘦的橘猫大着肚子闻着肉香味从外面跑回来了，方瀚舟问：“啊？这猫又有崽了啊？”在方瀚舟印象中，这最起码也是第五胎以上了，每一胎三至六只小猫。

奶奶说：“是啊，烦死了，生了家里脏死了，小猫有时候送人都送不掉。”

“早就和你说了，找村子里会给猫做手术的，十多块钱，二十块钱就做了。也不折磨猫，你也落得清静。”

奶奶说：“不做了，做它干什么。”其实奶奶是舍不得花那钱。

为了准备这次“会议”，方瀚舟怕大伯和大姑不信药的价钱，他想：弄出个清单来，大家就知道药钱不是他自己凭空喊的，他把最近一次买的药的清单列出来，一共四种药，每样药的厂家、药名、规格、数量都写得清清楚楚，是网上买的药就用购买的截屏、是医院买的药就用发票。方瀚舟把这写内容彩印到一张纸上，他准备了四份，如果谁不信可以自己照着药单去买，价格也绝对比他买的价格更高。

他给奶奶买药只是出于一种对家人的爱意，也是孝心，说难听点，也是看奶奶可怜。爷爷八十多岁了，两个农民没有什么退休金，她和爷爷靠国家发的一点养老金过活，也根本不可能是因为惦记老人的钱。本来这次跟母亲回来商量这件事只是为了让奶奶之后的药钱没有后顾之忧，自己也可以少一点点经济负担，但是奶奶的举动，让他寒了心。

大姑、小姑和方瀚舟的妈妈在准备晚饭，方瀚舟检查自己准备的购药清单，因为待会他的上一辈和奶奶辈“开会”，他这个晚辈还是离开比较好，他给自己的定位是“购药者”，他只负责买药，其他钱什么的不是他需要去沟通的，他在场反而让事情变得复杂。所以他把清单拿出来放在显眼的位置，奶奶看见了，问方瀚舟这是什么。

“这是买药的清单。”

奶奶在我们来之前就听小姑说今晚要做的事情了，她听方瀚舟一说，一下急了：“今晚这个事情不要商量了，你不懂，我待会和你们说！”

方瀚舟有一点失望，他沉默。黯然神伤的他望着奶奶的背影，在心里感叹到：奶奶啊，我不说，这药钱你要让你的小孙子一个人出到什么时候啊。本来他也不指望大伯他们掏钱的，就像他和橙雯雯商量的那样，自己省着点就足够奶奶的药钱了。

开饭了，三个会做饭的女性做了一桌子好吃的，这是许久没有尝到的家的味道。这是今晚唯二值得开心的事了。

吃完饭，母亲提议让爷爷打电话让大伯过来。

“等一会再打，我告诉你们这个用药清单是怎么回事。”方瀚舟去另一张桌上拿出那一袋子药。

“不行，今晚别说这事了，下回你们回来再说啦。”奶奶站起来伸出双手竭力阻止。

“下回？什么下回？今晚那么难得的聚在一起。今晚必须说了这件事情。”方瀚舟的母亲说道。因为大姑好像有一两年都没见过她了，他母亲也是难得休息才能回来一次，“大家都那么忙，再聚这么齐哪有那么容易？！”

“哎哟，你不知道。昨天大儿子媳妇才来骂过我。我去园子里摘菜，大孙子媳妇儿好心给了我一些豆子，大儿子媳妇看见了就来骂我，骂我拿了她家的粮食，还骂了很多很难听的话，我也没有说什么，我就拿着豆子回来了，给我气了昨晚都睡不着觉……”她坐下，带着一丝哭腔说，但是没有看见眼泪。

“哼！你就是不成器！你把那个豆子砸在她面前嘛！要了干什么！多稀奇的豆子啊！？”小姑说奶奶。

“就是了！”大姑说。

“人家骂你了，你还又把豆子拿回来了。要它干啥！才几块钱的东西。”母亲摇摇头。

“我怕今晚喊大儿子过来，让他给钱，他回去媳妇又要恨我，万一还骂大儿子。”奶奶用她听起来很可怜的语气说。

方瀚舟听这话心想，您是只心疼您大儿子啊？

他们就这件事又聊了一会儿。

“赶快，你们要说就说药的事，别扯那些。”接着他介绍了用药清单上面的事项，准备离开，“我去村子里面溜溜。妈，你们商量好了、大伯走了之后再喊我。”其实方瀚舟根本不想看见大姑和大伯那恶心的嘴脸。

“哎！你别走，药是你买的！”奶奶又站起来，转头伸出手想拉住方瀚舟，此时的奶奶让方瀚舟变得好陌生，奶奶招招手，“你别走，那天我才开口和你伯母说药都是你买的，我都还没说要问他们药钱，你伯母就开始骂你难听的话了，也骂我，那话有多难听我就不说了。”奶奶又摇摇头，摆摆手。

方瀚舟一下子火气上来了，冲着奶奶喊到：“我好心买药给你，她来骂我，你不会硬气点骂回去吗？！……（那你是不是不吃药了？！我给你买药还买错了？！方瀚舟顿了一下，这句话没有说出口我在这里干什么！我只是给你买药的人，要凑钱要怎么办那是你们的事！他们子女所有凑的钱全部放你这儿，药单子在这儿了，以后谁买药来给你，你就给她报账就行！”说完他扭头就走了。

他在村子里走着，他的心好像被奶奶碰裂了一点，戒了好几年烟的他，凭着儿时的记忆走了三公里，终于找到一家亮着灯的小卖部买了一包烟，他抽了起来。原来他和大伯在奶奶的心中，还是大伯最重要。她想起了橙雯雯对他说的话：“我在医院见多了，其实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我们越是对她好，她越是不放在心上，也就是远香近臭。”他想，怪不得他每次回去，奶奶都要念叨他的大儿子不来看她什么的。算了，就这样吧。

他在村子里微弱的灯光下溜达着，村子里的狗一只朝他叫唤，其他的狗也都跟着朝他叫唤，他冷笑一下，然后拿着点燃的烟屁股扔向狗子，机灵的狗子当然会躲开，但是只惹来了更大声、频率更高的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