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哈姆，自从上次分别，至今已经二十年了吧。

“当然，是亚诺星时间里面的纪年，在新伊甸（经过投票，这颗新的宜居星球被命名为新伊甸的时间里，差不多才十四年。

“尽管已经劝过你多次了，但是这封信里面还是得再次问你一遍：真的不考虑来这里吗？

“……这颗新的星球没有亚诺星的危险气候，有的只是温暖潮湿的气候和成片成片的森林，久违地我们享受到了温暖的、稳定的阳光……第一次到达这里的时候，说实话，我呆坐在沙滩上，望着天空持续了一整天。

“至于新生儿们，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新生的孩子们见识了广阔碧蓝的天空、恒定不变的四季、以及赛博文明圈赠予的诸多科技……现在我再去和他们讲述我们曾经在地底的艰难和冒险，已经再无人听了……

“你那边呢，我的朋友？亚诺星算起来也该要到火雨季节了，这是星际船团这个季节的最后一波了。赛博文明圈的船票对亚诺人长期有效，如果现在决定了，那就来吧，我可不想下次通信之时已经无人收信了……”

将信件平静地读完，巴瑞·哈姆徐徐将纸展开，用斑驳的玻璃压在的石板桌上。这封信用的是洁白光滑的纸张，是上好的材料，如果没猜错应该又是从赛博文明圈的进口产品。

上次来信的时候提到，新伊甸星球类似的制造业，或因价格而败于跨星际大企业之手，或因污染而毁于亚诺人自己的抗议之下，以至于，生产低级工业品的权利都被笼络在外人手中。

灯光黯淡了一瞬间，打断了他的思绪。

长叹一口气，巴瑞抬起头。昏黄的玻璃灯泡投射出摇摇欲灭的光线，照在周围的石头墙壁上，隐隐有种火苗的感觉。只是它实质上还是电灯，之所以闪烁不定，大抵是电力不够的原因。

没一会儿，稳定下来之后的电流又烧红了灯丝，向外散发着稳定、明亮、温暖的光。

城市中心的发电堆已经是几十年的老家伙了，它已经垂垂老矣，连轮机组都维修过好多次了。不过终究不是亚诺人自己掌握的技术，电池组的老化程度超乎想象，就连那位住在那里的老工程师都已经束手无策了。

他倒是不止一次宣称，给他点人手，或许就能研究出电池组的制造方法，继而和原有的蒸汽轮机组一起，拼凑出一个由亚诺人自己掌握的发电厂。

对此巴瑞很是无奈，早在他刚决定留下的时候，那位工程师就已经是这番说词了。可是至今无论是发电厂、还是哪怕一个发电机组，连影子都没有看见——

当然，发电厂估计也没有影子。地下城市里面到没有奢侈到安装路灯，本来电力就不够没必要雪上加霜，无人走过的岩壁路段，瓦斯灯和萤石就已经足够。

更何况尚未掌握技术的发电堆对于这里算做是消耗品，即使赛博文明圈的人保证可以自动运行几百年，电池组和线圈也会自动消耗。对于这如风中残烛的地下城市来说，能省一点能源就省一点了。

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他将刚才的信件和胡思乱想抛之脑后，来到教堂的中庭，准备对着洁白的神像进行今日晚餐的祷告。

巴瑞·哈姆已经在大地教会待了三十余年，在一般亚诺矮人的寿命观念里，堪堪相当于半辈子了。

作为完整经历过大移民时代的人，他可以算是特立独行的一个。自从选择留在亚诺星之后，他便过着这样每日祈祷、每月收信的日子。

虽然自始至终，大地教会祈祷的那个“女神”都没有任何反应。

倒不如说，在亚诺星上，从来就没有神明的反应。无论是大地教会还是后起之秀天空教会，无论神话说的多么天花乱坠、人间天国；自从赛博文明圈传来现代知识后，所有亚诺矮人都清楚地了解了——神明并不存在。

在大地教会的传说里，火雨和严寒是大地女神给流放至地面之徒的惩罚和考验，只要维持戒律、保持良善，总有一天亚诺人都可以前往大地女神的地下神国——

当然，天空教会濒临解散、垂死挣扎的时候借用过赛博文明圈星际采矿船的设备，扫描过这片星球。最后的扫描结果是，这是一颗普通的、不怎么宜居的一般星球，无论是地下的神国还是天上的天国，不过都是子虚乌有的传说。

而今，这颗艰难地诞生了生命、在灾难般的环境下走过了无数年的星球，被她的子民们无情抛弃了。

祷告完毕，巴瑞·哈姆怔怔地望着神像出神——如果大地女神的传说是真的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