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必信,行必果。
陈庆返回咸阳的第二天清早,冶铁司翻了一辆货车,压死了十二头伤病老弱的犍牛。
又有八匹伤了腿脚的驽马结伴去河边饮水不幸溺死。
最后又宰杀了一批羊,在河边架起大锅烧起热水一并屠宰分割。
北坂宫调来了百余名侍婢,加上工坊里原有的厨子和婆妇,支起案板忙忙碌碌的包起了饺子。
行经此地的工匠民夫总是忍不住多看上两眼,然后用力吸着鼻子,陶醉在诱人的肉香味中。
“本侯说到做到。”
“答应过让大家伙连吃三个月肉,那就是三个月,少一天都不行。”
“白面包饺子,可满意吗?”
陈庆负着手问道。
“多谢侯爷厚赏,我等感激不尽。”
田舟作揖答谢,脸上满是笑容。
关于饺子的起源有很多说法,广为流传的是东汉张仲景发明的‘娇耳’。
但后来的考古发现推翻了这一说法。
周朝的薛国古墓中出土了来自2500年前的饺子,将它出现的年代大大提前。
根据陈庆的目睹和见闻,饺子在秦朝可谓当之无愧的奢侈品。
首先包饺子的面就不是黔首百姓吃得起的,连一般的落魄贵族也无法每日享用。
它更多的是出现在祭祀场合,作为一种珍贵的点心献祭祖先。
如今咸阳架设了世界上最密集的水车,面粉产量暴增万倍不止。
饺子终于可以走下神坛,走上千家万户的餐桌。
陈庆详细询问了冶铁司各项事务的进展,与田舟畅谈许久。
铛铛铛!
随着一阵清脆响亮的敲磬声,工坊内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人群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朝着河岸边搭建的炊事营地狂奔而去。
“侯爷,工坊不能无人值守。”
“下官先去看看。”
田舟神色紧张,急匆匆地说了一声,逆着人群向工坊跑去。
陈庆专注地盯着他的背影,心中庆幸又感慨。
有这般忠心任事的属下,何愁钢铁工业不兴?
“排队!”
“一个个来。”
“都有,别挤!”
“不排队不得食!”
膀大腰圆的伙夫扯着嗓子吆喝道。
他抡着大铁勺,将锅里的饺子连带汤水一起舀了出来,装在工匠的粗陶碗里。
“下一个。”
为首者贪婪地盯着翻腾的大锅。
面粉的香气和肉味混合在一起,勾得人馋虫大动。
“再来几个饺子吧,我怕吃不饱。”
“吃不饱接着领,还能饿着你不成?下一个,别耽搁时间。”
伙夫不耐烦地喝道。
人群排成了几条蜿蜒曲折的长龙,每当前面的人领到了饺子,总会惹来无数羡慕的目光。
陈庆等了会儿不见田舟回来,拔腿往工坊里走去。
这可是冶铁司的大功臣,属他出力最多,吃饭的时候怎能缺席。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陈庆才把田舟拉了出来。
“下水都炖上了,你磨蹭什么呢。”
“今日酒肉管饱,咱们一起喝两杯。”
陈庆心情大好,笑意盈然地说道。
“侯爷,下官实在放心不下。”
“酒就不必了,让人饭食送过去,我在里面吃就行。”
工坊里的人几乎全跑了出来,田舟担心出现什么状况坏了一炉铁水,为难地推拒道。
“纵使百炉、千炉铁水全炼坏了,在本侯眼里也抵不过你吃一顿安生饭。”
“跟我来吧。”
陈庆硬把人拖向了小灶的方向。
韩蓁守在灶台前,脸蛋儿被烤得红扑扑的。
她抬起头发现了二人,挥舞着胳膊朝陈庆招手。
“嫂嫂,下水炖好了没有?”
锅里除了牛肠、牛筋,最重要的是牛冲和牛宝。
陈庆离家多日,苦了几位娇妻美妾。
昨夜自是辛勤耕耘了一番,正需要好好补一补。
“炖好了。”
韩蓁禁不住露出羞赧之色。
她原本以为锅中只是寻常的下水,等抡起锅铲搅动的时候才发现,里面多是补阳之物。
犹豫再三之后,她才假作不知,忍着羞意继续坐在灶台前。
“好吃莫过饺子。”
陈庆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嫂子,去把我的美酒取来。”
“田师兄,快过来坐下。”
韩蓁热情地招呼道:“田少府,您稍待。”
田舟客气地答谢一声,才局促地坐在陈庆对面。
两人刚拿起筷子,发放饭食的地方就传来激烈的喧哗叫骂声。
陈庆原本不欲理会,可皱眉看了一眼,伙夫已经抡着铁勺从案板后走了出来,嘴里骂骂咧咧似乎要动手打人。
“住手!”
他怒火中烧,快步上前。
“侯爷。”
“侯爷。”
周围的人纷纷行礼。
田舟跟随在陈庆身后,匆忙把人扶了起来。
“为何……”
他的话还没说完,民夫的怀里忽然哗啦啦掉出一堆热气腾腾的饺子。
“侯爷,少府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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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都看到了。”
“这瘟厮先后来了三四次,卑下都记住他的脸了!”
“侯爷厚待我等,你这瘟厮竟然不识好歹,连吃带拿!”
伙夫身强力壮,骂人的嗓门也大。
众人纷纷露出鄙夷之色,憎恶之情不加掩饰。
“侯爷饶命。”
“小的知错了,求您不要赶我走。”
犯事的民夫噗通跪在地上,仓惶求饶。
陈庆居高临下,看到对方的胸膛和肚腹处被烫红了一大片。
“可是家中人口众多,粮食不够吃吗?”
他拿过对方的陶碗,把沾上了泥土的饺子一个个捡了起来。
民夫鼻子发酸,眼眶里泪水不停地打转。
“不瞒侯爷说,小的家中一儿三女,婆娘又瞎了眼无法劳作。还有父母二老需要奉养。”
“近日老母缠绵病榻,食不下咽。”
“小的一时糊涂,便想……”
剩下的话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满脸懊恼羞愧之色。
“爱护妻儿奉养老母,此乃仁孝之举,何错之有?”
陈庆把脏了的饺子递给伙夫,“换一碗新的,多盛些。”
“呃……喏。”
伙夫小声嘀咕了两句,依命行事。
“多谢侯爷大恩大德。”
“小的……”
民夫说不出什么冠冕堂皇的话语来表达谢意,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下,在黝黑的脸上冲出两条清晰的印痕。
“哭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
“你是家里的顶梁柱,父母的好儿子,子女的好父亲。”
“哪怕京畿之地,能吃上羊肉馅的白面饺子也得是小富之家。”
“别人都做不到,唯有你做到了。”
“好样的!”
陈庆拍了拍他的肩头,笑着鼓励道。
“小的当不得侯爷夸奖。”
民夫不停地抹着眼泪,哽咽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