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卉和妹妹一起将衣服粗略整理了一番, 便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了。走到家门口想到什么,顿住脚步,屏住呼吸。
打开门, 看了一眼客厅的地面, 原本摊着江晟呕吐物的那块地方已经清理干净了,那把圆孔钥匙正躺在桌上。空气中还残留着一股酒精味。
钟卉将身后的门彻底打开, 放下手里的行李包, 走到阳台,推开窗户, 风裹着暑热吹进来, 最后一丝酒精味很快褪得干干净净。
她倒不担心江晟不把钥匙还回来他这人好面子。何况他这一趟在琼海的项目赚了不少,国棉厂的职工楼早看不上了。
想到搬到荔河花园后,这套一室一厅就要租出去,钟卉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丝不舍。
“你回来了啊。”王茹正在阳台晾衣服,听到钟卉这边开窗的动静,伸过头来一瞧, 还真是。
钟卉点头道“刚进货完回来。”
王茹看她满脸倦容,问道“还没吃饭吧”
钟卉眨了眨眼“没吃呢。累得不想做。。”
王茹哪里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白了她一眼“你等着啊。我给你端点吃的过去。”
钟卉也不跟她客气, 咧嘴笑了“好嘞谢谢茹姐我先洗洗去,一身的灰。”
钟卉冲了澡出来, 人清爽了,精神也好多了。
王茹把吃的热好端了过来,两样家常菜红烧茄子和炒青菜, 还有一碗米饭。
钟卉饿极了, 吃得很香。她后来搬离职工楼, 最想念的还是这些能随时串门子, 随时上对方家吃饭的邻居。
王茹看她眼下发青,有些心疼“你说你,好好的非要替叶大姐分流。质检员在厂里是多少人眼红的岗位,不比开店轻松”
钟卉一边吃饭一边回道“我就想开个服装店,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有啥辛苦的”
王茹叹了口气“说的也是,你这累点苦点好歹是给自己干。跟你一批分流的,听说有去当牛奶工的,有去当清洁工的,还有的去当公交车售票员了。我们车间两个分流的大姐,你猜去干啥了去溜冰场当服务员人家溜冰场的服务员要穿着溜冰鞋,溜来溜去为顾客服务的,她们一天溜冰都没学过,怎么搞只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逼自己学会,摔得鼻青眼肿的,第二天爬起来还得继续去。就这样,还是被人给退回来了”
钟卉抬眸“为什么退回来”
王茹“听说是因为和顾客说话嗓门太大,经理以为她们在和顾客吵架”
钟卉抿唇不语,半晌道“有这个学习溜冰的劲头,还怕没工作这个工作不合适,再换一个,总有合适的”
纺织女工因为长年在嘈杂的机器旁边工作,都养成了大嗓门说话的习惯,明明好好说话听上去也像是在跟人吵架。
只是这些习惯要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钟卉在细纱车间工作五年,说话嗓门也大,到了质检部好长时间才调整过来。
重活一世,她对这些纺织女工的难处哪能不知道呢
像钟卉和王茹这样已婚已育的纺织女工,有个统一的称呼纺嫂。说到“纺嫂”,外面人就这么几个印象说话嗓门大、没有知识、没有素养、没有技能。
其实对她们这些纺织工人来说,最难受的还不是身体上的痛苦。而是原本很光荣的纺织女工突然有一天就成了让人瞧不起的“纺嫂”了。
钟卉离开工厂后,在外头偶尔还是会被人问“你是纺嫂吧”每次被人问起来,对方那个眼神和口气,都让她感觉很不是滋味。
王茹听她这么说,也点头赞同“我就是佩服她们的劲头四十多岁的人了”
两人又聊了些厂里的事
,钟卉笑道“10号我那就开张了啊,有空去我那耍耍,给我添点人气”
“那还用说礼拜天我喊上姐妹们一起去”王茹拍着胸脯保证,说完又瞪着钟卉,“你可别比我们纺织女工丢脸啊要干就干成新世界最好的店”
“那必须的”
8月10日,整改后的“新世界服装市场”正式对外营业。
钟卉和妹妹早上五点就到市场了。到的时候,发现李承福比她们还早半个小时到。
李承福的店面比钟卉的店大整整一倍,卖的全是男士裤子,有的是之前的库存,有的是这次在五羊城进的,一溜排过去还真是挺壮观。
张小乐的档口地段最好,在两个过道的连接处,十分显眼。这几天姐妹俩和张小乐越来越熟,才知道他父亲是清荔某个区工商局的干部,家里有点门路。
从这两人的店里出来,钟妙心里有些发虚,伸出小拇指比了比“姐,我咋觉得咱们店跟他们一比,就是这个呢他们才是大老板,咱们不过小个体户。”
钟卉看着渐渐忙碌起来的市场,开口道“小店有小店的开法。这个市场以后大着呢,先趟趟咱们自己的路子吧。”
姐妹俩边说边往自己的档口去。她俩的档口是个宽度不足3米的长窄形,里头留出一米见方的位置给客人试衣服,能展示衣服的空间并不多。左右两边杆子一架,一边放女款,一边放男款,每个尺码摆一件,其他的小商品则放在一个小台面展示。
所谓的台面,不过是荔河花园那边装修多出来几块木板。钟卉让木工师傅帮忙打了个台子,既可以作为收银台,也可以当成小商品展示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