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卉买了房子,浑身充满了干劲,走路都带风了。回到家里给女儿做了晚饭,又睡了几个小时,便赶去上晚班。
到了厂里刚好上早班的同事在交班,钟卉一眼就在在排队的人群中看到穿着挡车工制服的小姑子,看样子已经上了几天班了。
江雯最终还是想办法进了国棉厂,钟卉并不意外。
江雯和许瑶清正亲热地并肩站在一块,不知道在聊些什么。许瑶清耳朵上戴着一对很漂亮的金色耳环。她在厂办上班,算是坐办公室的干部,平时可以不用穿制服。
钟卉看了好几眼,只觉得那耳环十分眼熟。
想了一会才想起来,这对耳环是江雯的。她倒是大方,为了走许瑶清的后门进厂,竟然把最宝贝的耳环送了出去。
钟卉只觉好笑,也不知道到时候要下岗了,江雯会不会悔青肠子。
江雯的目光和钟卉撞个正着,趾高气昂地朝她挑衅一笑,却见对方那对漆黑的眼珠平静地扫了自己一眼便挪开了。
那一眼瞧得江雯浑身不舒服,脸色难看起来。一旁的许瑶清假装没看到钟卉,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江雯用挑剔的眼光又扫了钟卉几眼。一样穿着单衣单裤,饭单软帽,她嫂子站在那儿就是跟人家不一样。
细溜的苗条身材,哪里像生过娃的看了钟卉身上罩着的白色饭单,再看看自己身上的,江雯眉头不由皱起。
钟卉那件改短了,下摆做成个弧,好看多了。再看看自己这件,长得快到膝盖了,怎么看都像个“烧饭婆”。
江雯黑着脸拍了拍身上的工作服,决定回家也把自己的饭单改短些。
钟卉懒得管江雯的事儿。江雯愿意花钱进棉纺厂是她自个的事,别来烦自己就行了。
到了质检部,钟卉发现一个班组的同事正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
同组的李爱娣和叶大姐一把拉过她“钟卉,上回我们卖给那些个体商户的废布出事了”
钟卉愣住“出啥事了”
叶大姐气得脸色通红“那些个体老板黑心的哟想到往布里面浇水的馊点子,加大重量卖出去,这不是赚黑心钱吗被质监局查封了,一查是咱厂的布,记者都找到厂长这里来了这下国棉厂出名了”
李爱娣抱怨道“你说厂长也是,这事跟咱们有啥关系,明明是黑心个体老板搞的鬼”
钟卉四下看了看“刘工呢”
李爱娣“被厂长喊过去了,说不定正在挨批。”
叶大姐唉声叹气“早说了别做什么拖把,这下好了,搞三产没赚到多少钱,还惹得一身骚”
钟卉简直无语,忍不住打断她“叶大姐,一码归一码。三产是为了厂里创收,至于个体老板,他从咱这里把废布买走,剩下的事就不归咱们管了。厂里只要把这个跟记者说清楚,也就行了。刘工和厂长要是说不清,咱班组的人直接找到报社去我就不信,还没个说理的地儿”
她这番理直气壮的话倒让叶大姐稳住了心神,眉头一皱“这个记者要是敢乱写,我肯定上报社跟他撕掳”
话音刚落,刘工回来了,将班组所有人召集起来开会。
刘工最近牙病犯了,右脸肿大了一圈。他捂着肿胀的腮帮子,声音含混而沉重“各位,刚接到厂里通知,咱们手头上的三产工作暂时停一停。拖把不扎了,垫肩也暂时不做了。大家都知道厂里现在资金困难,为了响应市里调整产业结构和淘汰落后产能的号召,咱们国棉厂要带头进行下岗分流”
这话一出,班组的同事们都炸了锅,所有人脸上都变了色。钟卉也很吃惊,她没想到下岗来得这么快。她印象中厂里是93年开始陆陆续续有人
下岗
有同事当场嚷了出来“纺织业可是清荔市第一大纳税行业啊,怎么能说下岗就下岗”
“就是这么多年,国棉厂给清荔税收做了多大贡献当我们纺织工人是抹布么,用完就扔”
刘工心情十分沉重“清荔市第一大纳税大户早已经不是咱们纺织厂了,如今市里第一大支柱产业是汽车业”
叶大姐梗着脖子瞪着他“刘工,你也别跟我们整这些虚的。我们这些人都是要养家糊口的。说吧,厂里打算咋个下岗分流法”
刘工叹了口气“这次下岗人数已经定了,国棉厂要下岗500人。厂领导班子草拟了下岗分流方案,马上要召集工会和职代会代表进行座谈讨论,把最终方案定下来。咱们部门也要抽几个人去参加,你们谁想去现在可以报名。”
“我”
“我”
“我我我”
一时间,好多只手都举了起来。涉及到下岗方案,大家都很积极。
李爱娣虽然大着肚子,也把手高高举了起来。看着一旁的钟卉站在那儿不动,她推了推钟卉,小声道“你怎么不举手”
钟卉 “你们去吧,回头把最后定下来的方案告诉我一声就行。”
不用去座谈,她已经知道最后的方案。
国棉厂先后经历了4次下岗分流。第一次下岗分流最后下岗的几乎都是45岁以上的职工。厂里一次性买断工龄,一年工龄补2000块钱。工作十年就是2万元,工作二十年补偿4万元。
方案出来后,很多工人嫌买断的钱少,赖在厂里不肯走。毕竟在厂里上班一年能赚四五千,再加上看病的医保和各种职工福利,买断怎么看都是赔本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