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万籁俱静,方圆逾万尺的一座南陵城竟还不及一些附庸它的小镇的夜来得热闹,若不是家家户户大门前都挂着今日刚点的灯笼,只怕会让人误会这莫不是一座鬼城,而这万家灯火中最明亮的当属南陵城正中间的一座恢宏老宅。
老宅的大门倒与普通有钱人家的大门一般无二,只是寻常人家的大门前多会以两尊石雕的貔貅或者麒麟镇宅,而这座老宅的大门外却是两只只得在传说中才能一见的九尾彩凤。
用上好松明玉雕琢的彩凤处处透着灵性,虽是死物,但是这两尊彩凤却借着夜幕之下家家户户燃起的灯火,将那双玉琢的眼眸点亮,仿佛随时都会仰天嘶鸣,振翅高飞。
老宅正门的牌匾上只有一个朱红色的“沈”字,而偌大的南陵城也只有一户姓沈的人家,沈凫徯,南陵城当之无愧的守护神。
三百年前,南陵还如同一块蛮荒之地,方圆百里的南陵只有区区十来个小镇,小镇上的百姓每日都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随时都有被肆虐当地的妖族抓去当口粮的危险,然而三百年前的某一天,那时还是少年模样的沈凫徯如天上仙人一般出现在南陵,摧枯拉朽的将方圆百里的天晴妖族赶尽杀绝,深陷天晴祸患近百年之久的南陵百姓终于看见了未来的曙光,在沈凫徯的带领下,南陵百姓修建了南陵城,并自愿以沈凫徯为尊,世代安居在南陵城。
沈家老宅中有一处远超其他宅子高度的楼台,传说这座楼台是沈凫徯用这些年所斩杀的天晴大妖骨骸堆建而成,起初只有一人半那么高,但随着沈凫徯近乎赶尽杀绝的歼灭之下,当初的小骨堆已经变成了如今这高耸的楼台模样。
沈家人平日里路过这座楼台都会感觉到丝丝凉意,若是呆久了甚至会出现尸山血海的幻梦,直叫人发狂,所以沈凫徯虽然没有明令不准沈家其他人靠近这座楼台,但沈家人都很自觉地不会来到此处。
楼台之上,一黑袍老者昂首望着北方,眉宇间的傲然神色便是那桀骜如龙的沈晏也比之不上,锐利的双眸中似有重瞳一闪而过。
今夜的北方云雾很大,登高北望的老者频频皱眉,那背在背后的拳头几次松了又紧,直到北方云雾中似有投影而来,一只傲然站立在穹顶之上的雄鸡仰天悲鸣坠下云端时,老者的脸色才倏然变色,一丝猩红从老者嘴角渗出。
“何人坏我重孙心境!”
老者一声怒喝,似要逾过千里往北而去,就连漆黑的夜空都好似有了一丝震颤,老者脚下的楼台也在这一声怒喝之下应声裂开,露出了里面的森森白骨,寒气四溢。
气急的老者腾空而起,一杆玉制骨枪从楼台中飞射至老者手中,仅仅片刻,南陵城上已再无老者踪迹。
这一夜,明阳洞天所有叫得上名号的世家道场皆有人于长空远望,而他们所瞩目的地方云雾翻涌,其间似有一道黑影游离其中,伴随着偶尔两抹猩红闪过,某些人内心的躁动也愈发急切。
而就在这时,异变突起,一道寒芒自南而来,携裹着意志坚决的杀意扑向云雾翻涌之地。
有人心有牵挂于长空出手阻拦,漆黑的天幕如有明灯一闪即逝,紧接着雷霆骤起,一人凭空出现横拦在寒芒必经之处,厉声大喝道:“沈凫徯,此乃书院择徒,岂容你肆意妄为!”
沈凫徯持枪往北,一往无前,哪怕前方惊现一裹挟雷霆的男子,他也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打算,更是逆着狂风呵斥来人道:“丧家之犬,也敢拦我去路!”
拦路之人本就脸色阴沉,此时更是潮红满怒,随手扯过在黑云间穿梭的雷龙,化作一柄长刀,朝着北上而来的沈凫徯一刀劈下,雷刀所过之处轰鸣四起,炸裂的火星犹如年节时盛放的烟火。
长空中,雷霆瞬息而至,沈凫徯手中的玉质骨枪似有所感,竟从沈凫徯手中自主脱落,迎着宛若灭世的雷霆飞驰而去。
想象中毁天灭地的惊骇场面并没有出现,那看着极为简陋的玉质骨枪也没有成为雷霆之下的灰烬,当玉质骨枪与满天雷霆接触的一瞬间,雷霆悄然无踪,好似先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一般,只有那半空悬浮着的玉质骨枪变得不再诡异,表面更是有仙蕴流转,不似从前。
拦路之人先是一惊,待看清玉质骨枪后,那矗立在半空的身形竟是一颤,随后缓缓让开不再阻拦。
沈凫徯速度未减,逾过玉质骨枪时顺手将其重新握在手中,并对前方让开道路的拦路人不屑道:“吴少棘,当年若不是书院阻拦,你也有资格参与到这百年大计中来?”
让路的吴少棘并没有回答沈凫徯的嘲笑,而沈凫徯从他身边掠过带起的寒芒犹如一道凌厉的巴掌,抽在他惨白的脸上,冷得渗人。
经此一役,沈凫徯北上之路再无人阻拦,而南陵与书院隔着的千里之地,在沈凫徯眼中不过十数个呼吸而已。
登山长阶第一千六百阶处。
凌川已经在此地等候多时了,自从李长安从这里登山而上后,再没有一个人出现在凌川眼前,似觉着无聊,凌川骂骂咧咧道:“一群心思狭隘的胆小鬼,明明知道上方有人拦路却还不知结伴而行,活该你们只能捡别人剩下的。”
凌川敢在第一千六百阶处明摆着堵人,还要靠凌川早年在西行山发现的一个老物件,一方巴掌大小的青铜鼎,鼎的正面有一只蛰伏的闭目三眼蟾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