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浓郁到了极点的怨气,让余琛和虞幼鱼都是浑身一个激灵。
虽说如今人鬼殊途,阴阳相隔,但虞幼鱼接受了阴曹地府的敕封,受封“孟婆”神职,却是能察见那阴神鬼物。
当即眉头一皱,看向余琛。
后者深吸了一口气,便也明白过来。
——这佝偻的独眼瞎子,游方道人,死是死了,但心头却留着那可怕的怨气和憎恨,化作遗愿,留了下来。
同样的,这也就意味着一点。
——他的走马灯,可以被余琛所察见。
这当真是一个幸运又不幸的消息。
有遗愿,而且是这般庞大的怨气,说明方旭子怕是遭受过悲惨凄凉的遭遇。
对于渡厄境的炼炁士来说,可谓正直壮年。
自此以后,方旭子便没有加入任何宗门,而是作为一名散修,混迹在极南境炼炁圈子里。
最后的嘶吼,充满凄凉与悲愤,震耳欲聋!
余琛和虞幼鱼听了,都是头皮发麻。
尽管被那孟婆的歌谣平复了怨气,但那双眼里,无穷的憎恨和怒火,依旧升腾。
但同样的,那几乎已经断了的焦黑玉佩的线索,也再度续了起来。
“我……不甘心啊……我以为……我已经忘了……但……忘不掉啊……凭什么……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我不甘……我不忿……这世道……不该这样……不该这样啊!!!”
一切的一切,好似都是本能中无意完成。
他们或因那无穷无尽的怨气和仇恨,不愿轮回;或是那神通广大的可怕存在,哪怕身死也有清晰的灵智,想方设法将此生的记忆,经验,神通经典带往下一世。
久而久之,孟婆便成了那消泯执念,斩断生死的神明。
虞幼鱼也明白这一点,叹息了一声,看向那游方道人的鬼魂。
说这游方道人,真名唤作方旭子,如今已是五百多岁。
而余琛一见这般模样,心头却是明悟了过来。
此时此刻,他好似本能一般,朝着俩人迈步而来。
度人经缓缓打开,那属于游方道人的一生走马灯,闪烁眼前。
而她熬汤时,便会吟唱一首歌谣,唤作望乡,亦通“忘乡”,有那平息怨气之能。
可如今东荒的轮回未曾复辟,所以余琛要做的是,完成这鬼魂的遗愿,度化其投胎转世,以复苏轮回。
“唉……”
那种极致浓烈的怨恨,让余琛为之皱眉。
可地府怎么可能任由这般事儿发生?
她有那么一口大锅子,锅里终日沸腾着滚滚的药汤,其真名不详,只被称为“孟婆汤”,孟婆汤,孟婆汤,一口忘却生前事,恩怨情仇皆作梦。
但方旭子资质不行,运气却是不错,三百岁时,已干了一百多年采矿师,还活得好好儿的。
这宗门有一宝,唤作“定海珠”,其中蕴藏了无数水系神通,更有驭使大海威能之伟力,无比神异。
可他资质不行,背景也不行,没有资源,没有宝贵经典,没有强大的神通术法,想要活下去,便只能同无数散修一样,成为了一名九死一生的采矿师,终日出海,采得灵矿,换取资源过活。
在宗主的安排下,方旭子很快同那女子成婚,幸福美满。
口中念念有词,吟唱那古老而莫名的歌谣。
听余琛这么一讲,虞幼鱼方才明悟过来,方才自个儿哼唱的究竟是什么。
宗门虽说不大,也就三百人规模,但却也没那么多尔虞我诈,阴谋诡计。
方才虞幼鱼所哼唱的便是那歌谣,让那游方道人的鬼魂,平静了下来。
那他的怨恨,又是对谁?
一看便知。
方旭子原本是极南境内一个小宗派的门徒,苟且偷生,受人欺辱,后宗门被仇家灭门,他因外出差办,逃得一命。
做完了这一切以后,虞幼鱼自个儿也是不明所以,茫然望向余琛。
这哪怕是阴曹地府未曾坍塌之时,天上地下,枉死生灵也是多不胜数。
倘若阴曹地府尚还在世,接下来便应当是喝下孟婆汤,度过黄泉路,经善恶判罚,转世投胎。
不仅如此,还因为一次意外,遇见了海外一家宗门的宗主女儿,俩人一见如故,私定终生。
便在那黄泉上搭了一座桥,唤作奈何,桥上设一神,唤作孟婆。
明明虞幼鱼派出的人在救他命的时候,已将那些意图杀人夺宝的奸人给斩了。
然后,几乎本能那样,虞幼鱼难以控制地上前一步,脑海里不由自主想起来那梦中的“传承”。
随着渺远恍惚的歌谣声响起,那狂暴的恐怖的怨气,缓缓平息,被收进那游方道人身躯之内,他那恐怖的嘶吼与暴怒,也稍微缓解了一些。
余琛上前两步,站在那游方道人的鬼魂前方。
口中好似石头摩擦一般,发出沙哑而刺耳的声音。
他也顺势加入了那海外宗门。
这一年,方旭子三百三十岁。
原本来说,方旭子一生的命运,便是在这宗门中生儿育女,修行悟道,同那个相爱的女子度过余生。
但意外发生了。
他三百五十岁时,有外人闯入宗门,索取那定海珠。
宗主自然不肯,严词拒绝。
那人恼羞成怒,大开杀戒。
方旭子从来没见过那般强大恐怖的炼炁士,挥手之间,无穷阴云汇聚而来,无数漆黑的雷霆遍布了整个天空,洒落之下,笼罩了整个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