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次来,倒是帮了大理寺那些人的大忙了。在这之前,春城的法度考核一直被延迟,大理寺那些人既不想得罪权贵,又不想奉承谄媚,只得一拖再拖。”
“这样啊,先前我还在想戚无宴怎么来得那么巧,原来是大理寺在这拖着。”沐子优说。
苏华听完,奇怪地看着她,“戚无宴,那个皇商吗?你们见到他了?”
他这话一出,几个人都沉默了,昨天在院子里戚无宴口口声声说的清楚,自己是跟着大理寺来考核法度的人一起来的。如今看来,他貌似是钻了消息不及时的空子。
柏越问道:“你们不是和他一起来的吗?”
“为什么大理寺会和皇商扯上关系?我一路过来都没有碰见戚无宴。不过在离京之前,他确实在京城很是活跃,想必是接了哪位权贵的生意,碰到你们的时候借了大理寺的名号。”
权贵的生意?
春城这陈太守背后本来就有一个京城皇室的后台,莫非这戚无宴是那位幕后之人派来料理烂摊子的?
沐子优这般在心里思忖着,就听到柏越问道:“这戚无宴在皇城里,与哪位皇子较为交好?”
“这我从何处知晓?他们这种生意人,应该不存在和谁交好这种说法吧,毕竟多个人脉就多条吃饭的路子。”
“你们这京城,倒是水挺深的。”一直在一旁沉默的李观棋有所感慨地说了一句,“一个皇商,就有这么大的本事。”
“京城水不深的话,怎么能年年淹死那么多人呢。”苏华笑着看向他,“观棋兄倒是说错了一点,不是你们的京城,而是我们的京城。”
李观棋有些意外地抬眼看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京城可不就是整个大梁的财富和权力的最为集中的地方,你以为京城里面一次小风浪或者是一次大风暴,对这北漠就没有影响吗?方才你们去过的春城显然就是京城里的人捞钱手伸得太长了。另外,胭城的法度,也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
“大梁的根本律例是季大人编纂的《大梁律例》,不过这本律例颁行已经快三十年了吧,期间有过大大小小的修修补补,成效不能说没有,但对于北漠这一片来说,效果甚微。”
“就先拿《户婚律》来看吧,我大梁规定的是一夫一妻多妾制,有妻者不得重娶妻,违者徒一年,不得乱妻妾之位,违者处极刑。这两条基本在这一带不生效果,法令刚颁行始,抬妾为平妻之风盛行,以其平嫡夺得嫡子之位不在少数。到后来乱妻妾位多不胜数,法度在对于平妻的标准不稳,官府也处于是一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状态。”
李木在前面解释说:“胭城娶正妻多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子弟一般在早年便成婚,更有娶年长者为妻的风俗,这样新妇能尽早打理家室补贴家用,可能夫妻之间并没有什么男女私情,因此男子成年后常见抬平妻纳妾,乱妻妾位便也随之常见。”
苏华闻言赞同地点头,接着说:“对,这样自然是对于取为正妻的女子不公正的,还有可能引发两姓交恶,宅院内斗,但这是民风使然,由于法令颁行之初规定不清约束不言导致,要想根除这种陋习,得从严明律令起始。”
“《户婚令》问题倒不是太大,主要问题在《斗讼》和《贼盗》上。季大人始起草律令时,参考的是前朝的法令和京城以及中原一带的情况,北漠属于边塞之地,多国交境人口流动复杂,所犯法令者自然更多,罪行也相较更为严重。在三典三国的规矩里面,刑新国用轻典,刑平国用中典,刑乱国用重典。这应该同样适用于国境内的管辖,季大人这般中庸取法,于安地过重,于乱地过轻,三十年来的修典也没有太大的改善。”
沐子优闻言称是,“陛下有令,《大梁律例》非非常不得一字改易。如今出了问题,怕是非得重新起草律令才能弥补。不过,谁说过‘非常’要怎么界定,谁又想当第一个进谏的人呢?”
当今陛下孝景帝可是极端多疑且保守,提起革新就宛如要推翻整个朝堂秩序一样,龙颜大怒,被否决地死死的。这也导致朝堂之上基本都是守旧的老臣坐镇,有改革想法的新秀都被打压,要么远派要么在朝堂里人微言轻、不得重用。
“你是苏家子弟,又师承林大人门下,革新不该由你来提。”柏越和沐子优的出发点是一样的,这律令不是一天出问题了,是已经积弊如此,之所以一直没得到改善,原因都已经浮在表面上了。
苏华知晓他们的担心,宽慰道:“我没有身份提,只是写篇文章呈交给季大人而已。他若是动怒了,刚好断了我跟刑部的关系,他若是接受了,倒还是一件美事。”
“既然是久积弊如此,为何不集结有识之士,一齐上书,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有利于社稷黎明的事,陛下应当会采纳吧。”李观棋提议道。
苏华摇摇头,“不,朝堂党派之争已经足够严重了,他们不会放任一个新的党派起来,估计折子还没递到陛下手上,成山的弹劾已经先到了。”
“整个大梁,都需要革新一次。”沐子优最后下了结论。
苏华被她的直率有些吓到,连忙说:“这可不能轻易言论,沐姑娘这也是对我放心,这般说出去可容易被误会。”
他话语里虽然是惊慌,但脸上倒是一片玩味,沐子优轻笑地看了一眼他说:“这要是传出去,又可不止我一个人被误会。”在座的各位,都脱不了干系。
“沐姑娘可真是我见过的最犀利的一位女谋士了。”
“我倒不知道谋士还分男女。”
苏华笑了笑,感慨道:“要不是柏沐两家早就荣辱一体了,我还真想花重金挖沐姑娘到苏家军。”
“你常年居住在京城,穿梭于权贵之中,倒也还操心着军务。”
“形势所迫,苏家的情况可比你们柏家更为艰难啊!”苏华有些无奈地看向柏越,“苏家还没在京城站稳根基,陛下有意不让我入仕,朝堂之上若是有了什么弹劾的折子,不与权贵交好,怕是连个帮忙辩解的人都没有。”
苏家自北漠起家,世代武将戍守边关,战乱之年为国捐躯的不在少数,渐渐流传下来,人丁凋零。恰逢近十多年边境安稳,孝景帝便将苏家将军夫人带着两个孩子迁往了京城,美其名由皇室照料保护,实则是担忧苏家再借着三子壮大起来。
李木看了眼外面的光景,回头说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