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珺玦竟有一种无言以对的感觉,他扶扶额角,看一看秦儒新摆在手边的三碗空碗,他已经吃了三碗米饭,现在已经在吃第四碗了。
要不是他穿着还算整齐干净,这模样扔到乞丐堆里还真分辨不出来。
遥记的当年,初见秦儒新的时候,也是一表人才,唇红齿白的书生模样。不过短短几年,怎么就变成了村野农夫一般,毫无书卷气息,俨然一副糙汉模样。
一顿风卷残云,秦儒新慢下来,他怪异的盯着荣昭,“王妃,您连下官都不认识了吗?”
荣昭轻蔑的瞥他一眼,道:“你算什么人物,本王妃还得认识你?”
秦儒新滞了滞,他是真的从荣昭的眼神中看到了陌生。
孤鹜端给他一碗水,他喝了口。原本是给他漱口的,哪想他给喝进去了。孤鹜掩嘴笑了笑,也没再拿一碗。
秦儒新顿一顿,又问道:“王妃连燕儿和小秋也不记得吗?”
“那都是什么,流浪狗吗?”荣昭不自觉脱口而出,下雨天,乞丐牵着两条流浪狗,那画面还凄惨些。
秦儒新差点没呛着,他看向孤鹜,很是不解。
孤鹜支吾了下,瞄了眼荣昭,小声道:“王妃出了点意外,有些事情不记得了。”
“啊?”秦儒新长大了嘴巴,能塞进去一个大馒头。
荣昭不屑的横着他,“啊什么啊?臭乞丐,吃完饭赶紧走!”
实在不愿和这种人同桌吃饭,也不知道萧珺玦怎么想的,将这人弄回来。
“秋水,端着饭给我送进房,我才不和乞丐同桌吃饭哪。”荣昭雄赳赳昂昂的,走出前厅的时候还回头瞥了眼秦儒新,带着嫌弃的目光,顺便也瞪了萧珺玦一眼。
萧珺玦感受到来自女人凶狠狠地目光,抬头望去,以微笑作为安抚。
那笑容像是在暗夜中绽放的昙花,花瓣一展,荣昭满眼花色,轰然在心房开放。她心头跳跃,面色稳稳的绷住,轻哼一声,就出了大厅。
这个死鬼,笑的那么好看干什么?想*她?做梦吧!
萧珺玦叫来秦儒新不是攀交情的,待他吃饱喝足,问道:“知道本王叫你来是干什么吗?”
秦儒新擦擦嘴,道:“下官想王爷不会单单是赏下官一顿饭吧。”
他是个聪明人,属于一点即通的,“王爷是想问何大人?”
见到王妃对何应明的态度,他就心里有了数。王妃虽是妇人,但正是因此,有些王爷不应该有的态度,王妃就代替了。
萧珺玦让人撤了桌,将秦儒新代人内厅。
这一次并没有将楚王府的人全带来,但新的府邸人手又不够,临时买了一些回来。
只是并不安全,以防隔墙有耳,还是谨慎些为好。
“他如何?”萧珺玦知道秦儒新是个聪明人,即便在人情世故上差一点,但那也并非他不懂得,而是不屑罢了。
就如何应明安排的饭局,为何同是知县,只有滇池,青城几县可以陪着上桌,而功绩最好的眉山县知县就被安排到一个角落里。足以看出,他下贬到此,身上那种气节依旧没变,还是那个敢于得罪朝中权贵的秦儒新。
这一点萧珺玦颇为欣慰。
很多人原本也是有锋芒,但渐渐被生活磨平,变成了他们原本最不屑的人。
而且更让人赞赏的,不只是他读书人的气节,还有他身上沾染的凡俗烟火气,若不是深入到百姓之人,也不会有这旷达的真性情流露。
秦儒新正襟危坐,说起何应明,脸色也跟着沉下来,言简意赅道:“贪官,酷吏。”
萧珺玦摸了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怎么说?”
秦儒新细细说来,“一州之守,二十四县皆归其管辖。很多官员以他马首是瞻,官员从下面百姓搜刮来的钱银都孝敬给他,哪个官员有什么事,他动一动小拇指,就可以替人摆平。事前事后各一份孝敬,吃的他肚肥肠圆。这其中的事太多,下官就不细说了,单捡一两件说给王爷。”
萧珺玦颔首,让人上茶,给他润嗓子。
秦儒新喝了一大口茶,有几分豪爽,道:“先说发生不久前的,江原县有一袁家村,那盛产茶叶,村子里一大片一大片的茶叶地,村民都是世代靠卖茶为生,算是益州最富庶的村落。其实一直都相安无事,谁料新上任不久的知县孙道强却觊觎上那一片片茶叶地,想要占为己有。茶叶地都是袁家村村民的命根子,那是多少钱也不会卖的。他看强取不成,就用卑鄙手段,给太守何应明上书禀奏,说是袁家村发生瘟疫。”
说到此,秦儒新真心不愿往下说,双手紧攥着,一副义愤填膺之色,“其实哪有什么瘟疫,就是闹了几只耗子,却被他判定为鼠疫。最后,袁家村的百姓都被关到了一处。”他眼中划过痛心,甚至不愿意再继续说下去,“然后,然后放火将他们全都火火烧死,说是怕瘟疫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