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是关中第一世家门阀,当代家主杨赐九世祖为汉高祖时赤泉侯杨喜,高祖杨敞为孝昭帝时丞相,祖父杨震为天下名士魁首,天下人称其为“关西孔子杨伯起”,其师为帝师桓郁,杨家与桓家因此为世交。杨震五子牧、秉、奉、里、让皆名震一时,杨秉历任四州刺史、三任太常、终官太尉,与大汉名将皇甫规为忘年交,一生弹劾贪腐二千石五十余人,被奉为大汉名臣,其子便是当今太尉杨赐。
杨赐自己是当世鸿儒,自马融、陈蕃过世之后,便只有杨赐、陈寔堪称士人魁首,陈寔官不过太丘县长,如今更是隐于草野教授弟子,天下间唯有杨赐独占经学鳌头,郑玄、何休、赵歧虽并为鸿儒,皆仰望其项背,天下儒生,皆以入其府为荣。
这样的杨家、这样的杨赐,究竟有什么样的把柄能落在天子手中?
新任卫尉刘虞连夜从北境幽州赶回帝都,一个月的马不停蹄,让他有充足的时间思考朝中局势。只不过,他终是想不出天子究竟有何等神通,能在一朝之内压制三公,甚至完全掌控了尚书台?
刘和在檐下站了两个时辰,他知道他父亲在堂内已足足坐了两个时辰。
“子融,进来罢。”
“诺。”
刘和拱手低声应诺,稍稍活动一下身体,轻抬脚步,进了堂内。
“父亲眉宇凝郁,可是在思量什么?”
刘和低眉顺目,望着铮亮的地板,只是淡淡问着。他知道刘虞在思考什么,这般局势已脱出了当初几位朝廷重臣的规划谋算,刘虞如今陷入两难,亦不超出他的预料。
“为父知你看通透了。”刘虞笑了笑,指了指身前的地垫,道:“来,坐到为父身边来。”
“诺。”刘和拱手行礼,亦步亦趋,到刘虞身边坐下了。
看着刘和这般模样,刘虞不禁笑了起来,道:“你是不是一直随陛下做事?”
刘和面不改色,笑道:“父亲此话何意?儿子是大汉侍中,怎么能不为陛下做事?”
“你知道为父是什么意思。”刘虞摆了摆手,“为父只问你一件事。”
他转头盯着刘和,一字一句道:“陛下到底是如何筹谋的?”
刘和从未见过父亲如此郑重,心中闪过一丝错愕,无奈道:“父亲,儿子虽是侍中,可又如何能得知陛下究竟是如何筹划的?”
“陛下年纪渐长,愈发有帝王的威严了。”刘虞摇头,似沉思、亦似长叹,低低地舒出一口气,仿佛这一口气可以尽抒胸中千般难解。
刘和静静地坐在他身旁,悄然看着父亲的眉眼,他的眼眸里看不出是何等神采。
天子走了一步极险的棋。
杨赐也许正在后悔,他全然不曾想到天子竟然一次任命三位二千石大吏,不用成名人物、不用世家子弟、不用壮年人物,而用了三个不足弱冠的少年,这便是天子的谋算,十年不成、二十年不成,三十年总该成了。
孙原才二十岁,他的路还很长很长;孙宇才二十二岁,他的路也很长很长。等到他们成名天下之时,如今的老臣们早已化作尘土。天子就是要埋下重振大汉的种子,等到天子驾崩、新帝登基之时,这两名少年便是新天子手中绝然的利器。
可是这样的人物在二十年后、三十年后,当真能为人所用么?
天子正在匡正这对兄弟,用士子、用门阀、用兵权,用一切方法,让这对兄弟最后只能甘愿做一枚棋子,一枚为天子所用的棋子。
这便是帝王心术。
刘虞不禁望向门外,卫尉府之外不足两百丈便是太常府,南阳太守孙宇和魏郡太守孙原,都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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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消失了?”
帝都皇宫之内,某处静谧隐秘所在。
一个肥胖的男人猛然间愤怒起来。与其说是男人,不如说是个不男不女的宦官。此人穿着一身华丽宫服,早已超过了中官本该穿的服饰,只不过在这十常侍权倾的内朝,无人敢多言而已。
“本座要尔等何用!”
只见这人一脚踢翻了脚边的火盆,发出竭斯底里的怒吼,肥胖的身躯被愤怒冲击得阵阵颤抖。身前的探子浑身布满冷汗,眼前的主人从未发过如此勃然大怒,他的生命便捏在这个人的手中。
“够了!”
某个黑影角落中,一道修长身形悄然浮现,那肥胖宦官似是有些惧怕这人,悄然收敛了一丝怒气。
那人藏在黑影中,问道:“北边那个消失了,南边那个如何了?”
密探不知为何,周身冷汗猛地不绝如缕,低声颤道:“在南阳境内并未有异动。”
“噗哧——”
那密探的身体瞬间四分五裂,睁大的双眼中布满了无限的恐惧!
“孙宇根本不在南阳……”
黑影里的那人抬起手,放在眼前看了看,突然冷冷笑道。
他转过身来,看着那个肥胖的中官,道:“封谞,你的人,该换换了,不要总是用些废物。”
谁也不曾想到,原来堂堂大汉十常侍之一的封谞,这天下最有权柄的人之一,竟然藏在这小小角落里。
他一言不发,眼神里散发着冷冷地怒意。
那人浑不在意,转身欲离去,又转过身道:“孙宇此人,连你也查不出他的底细么?测不出此人深浅,会耽误教主的大事”
封谞冷笑一声:“若是天子没有这等盘算,你的主人又岂会如此匆忙动手?”
那人眉眼一冽,一身杀机已然外泄:“教主的想法,非你所能预料。”他顿了一顿,又道:“一个孙宇、一个孙原,望你尽早查出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