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国维伸手将那串糖葫芦接过来:红色的山楂外裹着有点褐的糖,里头小颗粒的山楂只是看一眼就能酸的人腮帮子发疼。
老包看到包国维接过那串糖葫芦,快活的心里头要冒出甜油来。
包国维拿着那串糖葫芦,边吃边走,心里头却有些沉重。
连姑苏这样的大城市,都已经成了这番模样,城外头的人过的是什么生活?
包国维忽然又想起了那个死了爹娘的小工头,还记得他的名字叫做梭蟆。
上次见到他时,便已经成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小疯子了。
后来包国维经常在城里转悠,可终归没有再见到他一面,想来已经是死掉了。
或许是被人打死在街头上、饿死、失足落到水里……
总而言之,是没有什么活下去的可能的。
尸体应该被府兵拖走烧了,若是运气好的话兴许能被带到城外,埋在乱葬岗里,还能有几根坟头草陪陪他,总不至于死了还孤苦伶仃的。
像郭纯这种出生便是荣华富贵的人,与梭蟆这类人仿佛生活在两个世界。
一个成天忙着打球泡妞,在学堂玩闹,在家里都有佣人伺候着。
一个为了生活而挣扎,父母被时代的车轮碾死,自己沦为成了一个疯子,连怎么死的都没几个人知道。
像梭蟆这样的人,即使生活再悲惨,史书上也容不得他的半点笔墨,他存在的痕迹只需要被时间轻轻一刷,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哪怕是在当代,他的故事又有几个人会关心呢?这样的故事又会重演多少次?
可悲的是,在姑苏城里,像梭蟆这样的人才是占了大多数。
在码头卖命干活的小工从来没有断过,靠争抢去夺得工位,拼了命去换取每个月两三块的低微薪水。
黄包车夫为混来一家人吃的饭,在泥地上挥洒自己的血汗。
为了微薄利润的摊贩子,每天起早贪黑只盼多卖一份东西,每天还要为了交保护费而发愁。
为了学一门手艺的学徒在师傅面前宛如一个奴隶一样被使唤,甚至被打的皮开肉绽。
娼妓在青楼里卖笑,在暗窑里流下眼泪。
戏子在台上卖笑,在台下受人欺辱、失去自由的包身工忍受着雇主的压迫,当成牛马使唤。
……
这都是包国维亲眼所见到过的。
城外的是什么样子的,包国维不知道,城里的人也很少去谈乡下的生活是怎样的,只是偶尔听到有人说,城里是挣“生活”,城外是“挣命”。
包国维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太过悲天悯人了些,但是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自己又能做点什么呢?
自己不欠任何人,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包国维反复的对自己说。
这糖葫芦用料实在不好,只能吃外面的糖衣,里头的山楂太酸了,再多吃几口,包国维觉得自己的眼泪都要被酸出来。
包国维向来还算是节约粮食的,再难吃的食物他也会吃下去,但这糖葫芦的山楂实在太酸了。
糖葫芦被包国维悄悄扔到了地上,葫芦串在地上滚了几圈,沾满了砂砾。
恰巧路边有几个乞丐看到了,连滚带爬的过去抢,那串沾满了砂砾的糖葫芦没过几秒就进了到几人的肚子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