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辈,无礼!”反应过来的仙子满面嗔色,娇呼一声,同时加快了飞行的速度,再度拉开了她和顾佑的距离。
顾佑不甘被仙子抛下,再度暗暗使劲,仙剑果然越飞越快。这次顾佑吸取前两次的经验教训,在飞至距仙子数尺之处时,趁她不注意把仙剑方向调为向上,一个鱼跃从她头顶上掠过,最终降落在她面前,拦住去路。
“这小贼能御剑越过妾身,似乎还真有些本事呢,为何以一介役工自称?”仙子看见顾佑竟再度飞到自己身前,心里也半是恼怒半是狐疑。
“在下真是灵宝派门下扫地役工,只是掌门王羲之把在下引入门中,却不曾收在下为徒,亦不曾传授半分仙法神通。方才在下也只是感觉忽然一下子有了随心所欲的神通,便能飞过仙子头上。而那神通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在下不知个中奥秘。”顾佑急忙向仙子解释着,此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他真实的感受。
“王羲之……”听到顾佑解释,仙子放下笛子,再度沉吟,神色已和前两次迥然异趣。“假如你说的都是真实的,妾身暂且相信你……”话未说完就被顾佑打断,他向仙子弯腰作揖,心急如焚地说:“只求仙子帮在下点拨仙法一二,求求了!”
仙子听顾佑一再恳求,沉吟片刻后开口道:“妾身也无什么法门秘笈可授,但有仙果一枚,只是吞服后不知效果,一切都由你自己负责。”
随之仙子轻舒左手,往怀里一摸,等顾佑重新反应过来时那枚仙子口中说的“仙果”就已经稳稳托在她手中。望见仙果的顾佑欲言又止,双眼瞪得如白色的弹丸一样,嘴也在惊愕中大张。
仙果大小同小儿拳头仿佛,颜色是晶莹的赤色,由下至上颜色慢慢变深,到尖顶变为紫色。形状有些像桃子,但外皮却极为光洁,没有桃子的绒毛,在阳光下不时可以看见仙果上光泽闪现,宛如玉石雕琢而成。整只仙果从上到下都看不见有丝毫杂色、缺损或是虫蚀,同时还自内而外散发着略似梅花的清香。顾佑虽然多少吃过一些水果,但眼前同各种水果都全然不似的仙果还是大大出乎他想象。
仙子纤指夹起仙果,向前送到顾佑手中轻轻放下,顾佑接下仙果,仙子也就把手收回。虽然整个过程中两人肌肤不曾有任何接触,但看到仙子主动把手送到这么近的地方,顾佑还是有些受宠若惊。
顾佑接过仙果,一股沉甸甸的感觉就从他手上袭来,仙果比起同等大小的凡品水果至少重上二三倍,材质也相当坚硬,不但目视如同玉石材质,就连手感也是一般无异。
“这等坚硬之物,何处可以下口?”
“仙果入口即化,无需刻意咀嚼,直接吞食即可把仙果灵力化为己用。”仙子淡淡答道。
顾佑将信将疑,举起仙果送入口中,当碰到他舌苔的那一刻,仙果就开始逐渐融化,顾佑感到舌上仙果以可观的速度缩小,化为汁液流入胃肠,而仙果的味道也从舌苔一路贯入头脑深处。
最开始顾佑尝到的无疑是甘甜的美味,然而继续品尝却隐隐能感觉到仙果甜中夹杂着一丝苦,这种苦味越发明显直至盖过甜味,直至顾佑觉得自己的舌头都有些发麻了,苦感又淡了下来。但最初仙果的甜味这时也不复明显,独剩一股薄荷般的清新味道直通顾佑咽喉。慢慢地,顾佑感觉这股清香已经充满了自己胸腔,从肺出发,经心、肝、脾一路流过五脏六腑,甚至润入四肢、大脑。正如一个月前的两滴龙血一样,顾佑吞下的仙果也对他的身体隐隐带来了某种改变。
“仙子所赠仙果甚妙,在下不胜感激!”吃完仙果的顾佑向仙子道谢。
“后生天资尚可,妾身聊请后生尽情一游!”仙子望着顾佑,莞尔笑道。
随后二人便一前一后,一御剑一凌空,在无际云海上四处遨游,时而相互追逐,时而调笑嬉戏,无论是顾佑还是仙子都放下了对彼此的顾忌,两人在欢悦之中甚至忘记了时间,不知不觉间已日近西沉。
橘色的晚霞把仙子极白的脸庞照成了紫色,自始至终未尝和顾佑有肌肤接触的她此刻主动伸出了手。“妾身有幸得以与后生有一日之缘,实属万幸!”
“在下也愿永陪仙子!”顾佑毫不犹豫握住了仙子,细腻而凉爽的感觉随之从他指间传出。
“今日事毕,但相忘于江湖!”仙子又慢慢松开了手,随即转身远去。
顾佑看着仙子离他越来越远,想要加速赶上,可此时身子却像被粘住一样不能动弹分毫,只能看着仙子的身影越变越小。忽而一片云飘来遮住顾佑视线,等云散开之时仙子已完全消失在朱色的云层之中了。顾佑呆呆望着泛红的晚霞,感觉像是他心头流出的血染红的一样。
“仙子……仙子……”绝望的顾佑失声叫道。
“好小子,你竟然还能醒过来?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当顾佑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肥胖的张管事的惊讶表情,而情绪还没有从仙子辞别的失落中转出来,只是喃喃念着“仙子……我的仙子……”。张管事听到不知所云的“仙子”从顾佑嘴里冒出,更加气急败坏,破口大骂道“什么仙子啊,我看你真是摔糊涂了。”随即一巴掌狠狠向顾佑脸上甩去,当手收回来时才发现不对,顾佑的脸竟变得如此发烫。再端详顾佑,他面色已是炽红,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喉中更是嘶嘶喘气,眼看是要有性命危险。
张管事并不知道顾佑的过往,只晓得眼前这后生先是打扫房梁能摔到地上昏迷不醒,刚一醒来又开始发高烧说胡话,眼见是全无用处了。自忖这样一个扫地的小工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并无必要为他寻医问药,只需让他自生自灭便好。想到如此,张管事遂叫来两个役工,让他们把顾佑用竹席卷起来扔到野地去。
高烧中的顾佑意识仍然清醒,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被人抬着走了一段不短的路,又被扔到地上。在被扔到野地后,顾佑的身体状况也一点没见好,他只觉得全身如火炭一样炽热,灼烧感遍及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每一寸肌肤筋骨,甚至仿佛要把竹席也给点燃。高烧之下的顾佑六感已经基本模糊,呼吸也十分困难,全身上下只有心脏还在猛烈地搏动着。
顾佑感觉自己心脏的“咚咚”声音越来越大,最终到了震耳欲聋的程度,同时全身的血脉也似乎都在随之膨胀充血,一直到最末梢的血管。随着心脏如钟鸣般的一声声巨响,似血非血似汗非汗的液体也开始从自己毛孔中流出。随着液体从身上排出,火炭般的感觉逐渐褪去,心脏的搏动也不那么厉害了,原本脱力的四肢也逐渐恢复了力气,如受酷刑一般的顾佑稍感窃喜。然而很快他就发觉,事情并不如此简单。
在顾佑刚摆脱高烧后没多久,一阵雷劈电打般的感觉就从身后尾闾处传来,震得顾佑全身发颤,甚至牙根都撞到了一起。此时顾佑虽然身子困在草席里看不清周围环境,但也能猜出此时绝非雷雨天气。在他尚未想明白为何自己会身受雷击时,接二连三的雷击感再度从同样的地方传来,顾佑不住挣扎,但他的四肢已经开始无意识抽搐了。在越发猛烈的雷劈之下,顾佑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开始失禁了。虽然他此前并没有喝多少水,但是他仍然感觉一股股略带暖意的小便不停流出,有的甚至从裤管流出趟到脚踝。不过当便意彻底消失后,他也不再遭受雷击了。
经历了高烧、雷劈两轮折磨的顾佑可以说心有余悸,但完全不同的折磨又接踵而来,一阵阵绞痛感从顾佑小腹里传出,这种感觉越发剧烈,仿佛逼得他要把胃肠都从口中掏出似的,为了缓解剧痛他甚至需要不时屏住呼吸。继胃肠的剧痛随之而来的是晕眩和恶心,终于顾佑感觉到火烧火燎的感觉从他的食道传出,并开始不住作呕,即使已经无物可吐后,剧烈的干呕仍然持续了半晌。
连续经历三种全然不同的折磨之后,顾佑也近乎绝望,他躺在草席里,无谓地等待着更为可怕的事情来临,但在直到一动不动等了将近一刻后,身上都没有什么新的折磨发生。自忖不会再遭遇更坏事情的顾佑便奋力一挣,束缚他的草席顿时四分五裂。
顾佑从草席中挣扎出来,此时他全身极为狼狈,全身的衣服由浅青色被染成了暗褐色,一阵阵尿骚味从下身传来,小半张脸上都是自己呕出的污物。他急忙跑到最近的一条小溪,掬水洗掉脸上污物,但已经被浸得变色的衣物他就无能为力了。
洗脸之后的顾佑才注意到天色已近黄昏,但周围环境他已经全然陌生,一时不知如何返回,直到他注意到东南方向有几缕炊烟冒出,知道当有弟子居住,便加速向炊烟方向奔去。
当顾佑全力飞奔时他才发觉经过了此前几番煎熬,自己的身体也发生了可以说是脱胎换骨的变化。他现在变得如同一只鹤一样轻盈,只需稍微加速就能跑得比常人快出二三倍,脚一蹬地足可以一跃七八尺高。如果有有外人看见奔跑的顾佑,或许会感觉他简直是在一跳一跳前进。对自己身体变化极为惊奇的顾佑冷不丁纵身一跃,本就很高的他头顶几乎和路边树梢齐平,他只是凭着本能就在空中连着空翻三四圈,稳稳落地。
顾佑不敢想象自己筋骨也变得如此柔韧,惊喜之余他索性不再跑步,而是一路翻着筋斗在路上前进,虽然这比走路或跑步慢一些,也要费力不少,但顾佑觉得只有这样赶路才是最刺激的方式,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翻出二三里路来。
头下脚上的顾佑望见房屋出现在不远的地方,于是停止了翻筋斗,起身向眼前房屋慢慢走去。顾佑揉搓着因翻筋斗略略发肿的双手,无意间觉得自己指尖出现了奇怪的麻痒感,随即一道青绿色的气流便从左手食指的指尖射出。
顾佑对奇异气流大为惊讶,为了避免伤及自己,他把左手朝下指向地面,青绿色气流与地面相撞之处顿时尘土飞扬,弹指之间一个不小的坑竟被他施放的气流生生冲出。见自己放出的气流竟有如此威力,顾佑也想方设法要停止继续施放奇特气流。冥冥中他感觉气流源头其实并不在手上或者臂上,而是沿着手臂经脉一路延伸到下腹丹田之中,便凝神屏气,小腹微收,丹田便不再有气流出之感,指尖的青绿气流也逐渐弱了下来,直至消失。
整个过程中,顾佑都可以非常明显感觉到这股神秘的“气”在自己体内运转,便想试一试对“气”的掌控感。他眼盯指尖、心想丹田,很快就感受到“气”徐徐顺经脉流出,再度从指尖释放出来,直冲天空。紧接着顾佑又尝试反过来一点点把“气”收回,指尖果然又不再有青绿色气流流出,这一系列奇特的变化让顾佑大喜过望。
顾佑盯着刚释放奇异“气”的左手,沉浸在获得操控“气”能力的喜悦之中,完全没注意一个灵宝派的青年弟子已从顾佑看到的房屋中走出,并目睹了顾佑操控真气的全过程。
见身着粗布短衣、全身极为肮脏的顾佑竟能施展如此仙法,这个青年弟子大为惊异,连忙向顾佑询问来龙去脉。
“在下顾佑,今年十六,不过一介役工。”顾佑双手拱于胸前,向眼前的青年弟子鞠躬行礼,望见真正的灵宝派弟子,他还是隐隐感到自卑。
“在下灵宝派巽宫弟子习凿齿,痴长三岁。”青年弟子向顾佑拱手行礼,继王羲之之后,顾佑还是头一次听到真正灵宝派门人的名号。
顾佑不敢造次,把自己从首次遇到王羲之、被王羲之带入灵宝派、从大殿上摔落经历奇特梦境直到遭受折磨并获得奇异能力的经历如实告诉了习凿齿。
“我们这样的普通弟子,虽能施放真气,但也几乎全是五行混合的白色,像掌门王真人这样的高人据说能把五行真气分开,变成五种颜色。像你这样精纯的木系真气属实太少见了。”习凿齿听顾佑所讲,还是不敢相信顾佑竟是世间罕有的单一真气之人。
“也许我把身上火、木、土、水系的杂质给排出去了?”顾佑反问习凿齿。
“这我也无法解释清楚,不如问我师父去。”习凿齿回答道。
“在下得马上找到管我的管事,是他把我扔到野地去的。”顾佑在解释完自己经历后向习凿齿道别,随即向人烟更密集的地方赶去。
“好的,保重。”习凿齿笑道,随即也去找自己的师父了。
在把顾佑装在席子里扔掉后,张管事可以说完全忘了世上还有顾佑这号人,所以当那个瘦高身影在初更刚过时分重新出现在他视线当中时,他已经惊讶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我在梦里变得和仙人一样了,能随心所欲、御剑飞行,还遇到一个绝色仙子,她给了我一枚仙果,我吃了下来,醒了后我先是感觉全身发烫,后是感觉全身如同雷劈,再后又感觉胃里痛如刀绞,最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顾佑向目瞪口呆的张管事解释来龙去脉。
“竟有这等事情?”顾佑身上发生的事情已经完全超出张管事想象范围。
在张管事不知道对顾佑说什么好的时候,另一位看着也是管事模样的男子突然走来,对张管事说:“负责勤杂事务的长老找你,请立刻前往。”
“你回房间暂歇,等我回来的。”看到有同僚找自己,张管事也只好随他一同前往,吩咐顾佑去休息。
顾佑返回了自己的住处,在榻上一直等到夜近三更才看到张管事急匆匆回来,并对他流露出难得的和颜悦色。
“明天就是太始仙会了,虽然你原则上并非弟子,但掌门特许你以记名弟子名义参与仙会上的比试。”
“王真人说我要经历九次从死亡边缘走过来的磨炼才能成仙,这大概就是第二次了吧?”躺在床上的顾佑心绪复杂。一方面,自己在短短一个多月中就经历了两次生死边缘的险境,虽然每次都可谓命悬一线,但也让自己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以至于能得到参加太始仙会的资格,想想还是相当兴奋。另一方面,想到自己今后还要经历七次不知何时降临在头上的险境,又不知道该怎样度过这些能几乎置自己于死地的危机,恐惧还是让他一阵阵脊背发凉。不过,随着倦意袭来,他的复杂心情也慢慢淡了,最终一头睡去,甚至连梦都不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