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二十六分。

修司缓缓的放下拳头，微微闭眼，满足的长长吐出一口气。

在他的身前，浑身是伤的灰谷已经停止了呼吸——不，准确的讲，是“被停止了呼吸”。

只要让呼吸肌“静止”，那么肺部便无法进行气体的交换。虽然听说窒息是最痛苦的死法之一，不过仅仅花费几分钟的时间就让灰谷解脱还是太便宜这个家伙了。

但——曾几何时只能在脑海中幻想的复仇，终究还是即将被自己亲手完成。

修司满足的叹了口气，漫不经心的这样想着。

已经发泄累了，那么接下来就耐心的等待吧。他想要好好的欣赏灰谷走向死亡的最后这一小步，看着他的脸色由发紫变为惨白想必也能够带给自己同等程度的快乐。

等到灰谷死后，自己应该就能够完成心中的执念，真正的成为一名高高在上的虚想者了。再之后的话，需要做的事情就只剩下完成对炼金术士的承诺这一个了——

——哦，对了，眼前还有一个小问题需要解决。

修司将目光投向最后一个少年的身影。

十叶依旧维持着之前急速奔跑的动作，一动不动的停在原地，只是视线凝望着这边。两人的目光接触了一会儿，不过修司并没有从中看出任何的慌张与绝望来。对方至少视线显得很平静，也不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

不紧张吗？这家伙不会觉得自己会放过他吧——脑海中闪过这样的想法，修司有些啼笑皆非的摇摇头，然后便缓缓的向前迈步走到十叶跟前。

“说吧，你想怎么死。”

既然被自己的能力笼罩，即便是虚想者也只能乖乖的束手就擒。修司可没有放过他的想法。毕竟是一名虚想者，既然都已经得罪了还是杀掉为好。放掉的话之后如果报复偷袭自己那反而不好办。

“我不想死。”

“不想死也得死——嗯？”

修司嗤笑着回答了一句，然后才突然反应过来。他骤然回头惊疑不定的望向十叶。

“你刚刚，说话了？”

不，绝对是自己听错了。在成熟的“静止”能力的笼罩下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这家伙的声带根本就没有震动。他绝对没有发出声音。刚才的那句话应该是自己的幻觉。没错，幻觉。应该是刚刚才完成复仇，情绪太激动了所以导——

“怎么了吗？”

“”

声音再次从跟前传来。不仅如此，这家伙不但发出了声音，还微微的转动了一下脑袋，让脸正对着自己。

修司揉了揉眼睛，然后试探性的向着侧面横跨了一小步。

十叶再次微微转头——这次修司瞪大了眼睛确认了这一点。他如同见了鬼一般的冲着十叶大声质问到。

“你！你动了？不，不，这不可能！你是怎么做到的？！”

“”

十叶没有回答他，只是嘴角微微翘起，勾勒出一个平静的笑容。只是这个笑容在修司看来如同挑衅一般，让他情不自禁的心头冒火。

“哼，故弄玄虚既然不愿意说，那就直接给我去死吧！”

修司耀武扬威的扬起右手。五指向上虚握。

“这里，是你的心脏。”

随着话语声的落下，指尖再次模模糊糊的浮现出了相同的感觉。

这个动作并非是真正的将心脏拿出来，真正能够“让心脏静止”的是被自己掌控的虚粒而非手掌。他只是凭借这个具体的动作来将虚粒所感受到对方心脏的波动反馈到指尖，从而加强与虚粒的联系。

“刚才发生的你应该也看到了吧？只要我稍微的用力”

修司冷笑着威胁到，然而面前的少年却毫无惧色。

“你尽管试试看好了。”

“当我不敢吗！”

修司恼怒的将视线从十叶身上移开，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手指中间。

能够看到。在那里有一个半透明的、虚幻的鲜红心脏，正在有力的不断跳动。就连心跳速度都还处于正常范围，这家伙真的不怕死吗！

“去死吧！蠢货。”

五指迅速的发力，修司决定像雄鹰扑食那样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一把将他捏死，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双方在食物链的地位。手指间传来的虚幻触感变得越来越鲜明，越来越大的心跳声仿若和身体共鸣一般在修司的耳边响起。

——嗯？修司皱眉。

有些不对劲。

修司能够确定握住的是这家伙的心脏，可是那个心脏却仿若石头一般，怎么捏也捏不碎。

该死。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手指的肌肉和骨头发出了呻吟，可是修司直接无视了这些。他咬着牙，一味的向着右手的五指灌注力气。但就算这样，张开的五指却依旧没有办法再合拢一丝。

这样的僵持大概持续了十几秒钟。直到修司感觉自己的臂膀再也无法榨出一丝力气，才颓然的松开手，喘了几口气。到了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接受这个难以接受的结果。

——位于十叶心脏部位的虚粒，没有办法让他的心脏停止搏动。

“看来你拿我没有办法啊。”

十叶冷静的回答道，然而无论声音再怎么平静在修司耳边也与嘲讽没什么两样。

“我还是那句话。够了，停手吧。如果真的杀了灰谷，那么说不定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回头？别开玩笑了！放过他，让他再骑在我的头上拉屎吗！”

“不，不会——”

“没有经历过就给我闭嘴！”

修司愤怒的大喝一声打断了十叶的话。

“知道什么叫做地狱吗？我所经历的，才是地狱。”

声音里愤怒的成分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溢的恨意。看来之前自己的话语将他心底的痛苦全部激发出来了啊。十叶在心里轻叹一声。

但即便如此，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情依旧不会有任何变化。

“我知道。但是，有些底线不能越过。我同样厌恶这个家伙，但是杀了他是绝对不行的——至少现在不行。”

修司讽刺的轻笑了起来。

“那什么时候行呢？必须要按照你口中所谓的规则吗？”

“”十叶默然。

“我早就明白了，我只是个被社会抛弃的人而已。无论是学校，家庭，还是任何的地方都没有我的容身之所。所以，我最后接受了炼金术士的实验邀请。只要能够获得这份力量，这份能够改变自我命运的力量，我才能用这双手，找到自己的容身之所，去将自己失去的全部夺回来。”

听着修司发自心底的话语，十叶有些心情复杂。

“我知道。但这依旧不是杀人理由。停手吧。”

并不是不同情或者怎样，也不仅仅是任务要求的事情。假若自己处在修司的位置上，估计做法也和他没什么两样。但越是如此，就越要阻止他。如果在这里继续迈开步伐，那么十叶有预感，接下来就没法停下脚步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十叶深吸一口气，然后郑重的说道。

“如果你再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或许就没有办法再继续做一个‘人’了。”

修司再度讽刺一笑。

“你觉得，我还有作为人活下去的理由吗？”

十叶犹豫了一秒钟。

“或许你还没有体会过，但总会有的。”

“是吗？我可一点都不羡慕那些人的生活。所以，让你那些说法——见鬼去吧！”

修司毅然决然的转过身。他的目标已经已经不在十叶身上，而是又一次的移回了灰谷的那一边。他冷酷的对着灰谷伸出手。

“绝对静止。”

原本因为注意力的移动而松弛的“静止”能力再一次发动，好不容易喘了口气的灰谷又一次的失去了呼吸的能力。这让十叶不由的有些不安。

“等一下！你就一定要杀死他吗？”

“你要阻止我吗！你阻止的了我吗！”

“不要逼迫我对你动手！”

刚走了两步的修司冷冷的回过头。

“过去这么久了，你当我还没有发现吗？”

“你说什么？”十叶心里一紧，但他依旧硬着头皮装作不明白的样子。

“如果你真的能够动手的话，你早就将我拿下了吧！非要我把话说的这么明白吗？”修司冷笑一声。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动弹和说话的，但是你一直选择说话试图转移我的注意力，不就是没有把握击败而拿下我吗？”

“看来你也不能无视我的能力而任意行动啊，就算不能完全静止，但同样受到了很大的限制。如果我没说错的话，就闭上你鸟嘴给我安静的在一旁好好看着吧！等我料理了这个家伙，再慢慢的和你玩。”

这一刻，十叶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自己的行为目的完全被修司看穿了。他的洞察力超乎了十叶的想象——不，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太过于轻视对方的缘故。

刚刚觉醒的虚想者通常能力都不完整，并且使用也不熟练，这是所有虚想者公认的结论。据说能力是“重力控制”的雪舞在刚觉醒的时候，甚至连一只橡皮的重力控制都不好。因此自己认识到修司是刚刚觉醒的同时，虽然将其提升到了和自己同等的地位上，但是实际上也没有太过于放在心上。

如果最开始的时候自己能够重视起来，不是选择出声阻止而是直接采取行动的话，说不定就能够趁其不备将他拿下了。

十叶咬着牙，无能为力的看着修司的举动。

他的能力“绝对静止”的能力，实在是有些过于强大了。这是因为修司个人的特殊吗？还是说，这本来就是尼德霍格这个实验的目的呢

虽然自己利用“记忆能力”勉强逃过了不能动弹的情景，但是离行动自如还差的很远——动作异常缓慢，并且不具备任何物理上的攻击力。

就像修司说的那样，等到他彻底的杀死灰谷，完成心中的执念从而真正成为虚想者之后，到时候自己也就是待宰的羔羊了。就算虚想者能够控制和自己身体重叠的虚粒，从而避免其他虚想者直接针对身体内部的攻击，但只要反过来说就能明白，来自外侧的物理攻击依旧能够轻易的杀死他。

想到这里，无力感和不甘便顿时涌上了心头。

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就在这个念头无法抑制升起的同时，十叶突然感觉到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

“总算勉强赶上了，总之辛苦了，市之濑。”

熟悉而又柔和的女声而耳旁响起——十叶微微侧头，愣愣的看着身边的黑发飘逸的少女。

西园寺真季冲着十叶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明明是组长的身份，她却穿着贺嘉女子学园的浅紫色校服。看起来应该是刚刚从学园里出来，甚至都来不及换衣服。可见她对这次任务的重视程度。

两人的距离很近——不如说已经到了近乎贴着的程度。十叶闻到了那份独属于少女的清香，不过看起来真季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一点。

“他就是横井修司吗？唔，看起来已经成功觉醒了啊。”

“你是谁？”

注意到了这个不速之客，修司转过身来，能够看出他明显绷紧了身体。真季一脸平静的开口回答。

“虚想灾害应对与处理司名下，世界树第二百零六组的组长。放开那个普通人跟我走吧，虚想者横井修司。”

修司明显的挑了挑眉毛，看起来很愤怒的模样。不过还没等他开口，真季便抢先一步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有很多不满，但只要你愿意跟我走，这些政府都会给你一个交代。”

“政府？能给我什么交代？”

“比如高额的补偿金，还有对于伤害你的人进行处罚之类的——”

“我才不需要那些！”

修司的面孔扭曲了起来，他大声的咆哮道。

“我要的，是他们的命！”

真季微微皱眉，看来她也发现了这家伙不是光凭语言就能够轻易的说动的，所谓的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顽固派。

“抱歉，这件事情我们做不到。”

听到这句话的修司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