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剑南的某处行宫内,李隆基,这位年迈的老皇帝此刻双手扶着窗沿,静静地站在窗前,屋外,正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
但李隆基的目光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他一直望着东北的方向。
自己那位孙儿光复长安的消息,他知道的很早,也早早的将赏赐送了过去,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位孙子居然能放下长安城,率着三千骑兵朝着安禄山的老家进发。
年轻气盛啊!
收到这则消息的隆基只能在心中默默感叹。
同时,直觉告诉他,坐不住的,睡不着的,定然不会只有自己,自己的那位儿子,当朝的太子,这会,一定比自己更急。
毕竟是自己的崽,自己最了解,所以,此刻的李隆基即便与李亨远隔千里,但他只是老了,不是瘫了,所以,李亨在想些什么,此刻的李隆基用脚指头都能想到。
我儿,朕让你久等了……
看着屋檐下连成一道道细线的大雨,这位已是暮年的老皇帝,思绪忽的便飘到数十年前。
也是这样一个雨夜。
那时,他还年轻,
那一夜,
他跪伏在父亲的病榻前,
手中举着一张托盘,托盘上放着两瓶散发着刺鼻气息的药丸。
那时的自己,一边红着眼眶,一边看着先皇,看着已经病入膏肓的父亲亲手将药丸放入嘴中。
“朕得吃!”
“朕不做那劳什子的傀儡帝王!”
“这天下,这大唐,是我李家的,如今,中枢虽握于手,但依旧式微,三郎,你记住,帝王之术,在于制衡,在于借力打力,为父已经尽力了!
我大唐,我李家的饼,已经不大了,你们几个自家兄弟,咱父子俩,就不争了,不分了……
朕这一生,没什么大的作为,得给吾儿留位置喽!
朕得赶紧死啊,让你上来!
有时候,朕也常常在想,帝王之术,究竟是什么?但朕不似太宗,可力压群臣,朕这一辈子,只能悟出‘制衡’二字了。
三郎,等你上来了,若是没能将此道走通,没将爹留下的这个窟窿给补上去,那爹,可真就是咱李家的千古罪人了,下去见了太宗,也无言自称李家后人啊!
三郎,一定要将路走通,将我李家的饼,做大!
给后世儿孙们,能多留一些,便多留一些……
唉,这当上了皇帝之后啊,才发现,有些风景,再去看它时,味,都不一样了。
当初兄弟几个争的多么厉害,爹,怕啊,那会是真的怕啊,但现在回头看看,爹那会怕是对的,儿啊,你信不信,如果能重新来过,你那些叔叔伯伯们,一定也会像爹这样,往后退上几步……
大唐,太大了,祖宗留下的遗泽,太丰厚了。
就这么争来争去,每一代,都去争,都去抢,总会有把家业造没的那天。
就像现在,呵,别看爹现在还能保持一个不错的样子,其实,这水,深着嘞!
三郎,你记住,若是你真的把制衡之道印在心中,把这条路彻底的走通,一定要创造一个盛世!”
“父皇,儿臣……儿臣一定创造一个更甚于贞观的……盛世!”
病榻上的唐睿宗李旦看着年轻的李隆基,听着自己三儿子口中的话,脸上呈现一种异样的红晕,而脖颈的位置,却是黑斑密布,密密麻麻,极为显眼。
“朕不是个好皇帝,好在,朕的几个儿子,都不错,三郎,等朕下去了,必然是要被极为先祖责备的,但朕能忍,真的,朕可以忍,朕连那么多年……咳咳。”
说着,李旦忽然咳出了一丝血瘀,但他还是坚持的开口说着。
“那么多年都忍下来了,在下面再忍几年,又何妨呢?
三郎,吾儿,朕就在下面等着,等着朕钦定的大唐皇帝做出他的一番功绩来!
爹,爹等着!
等你吾儿为爹,在列祖列宗面前,挣出一个……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