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河知县听说此行,有六名民壮被抹去意识,成了满口佛号的白痴,当下急的直跳脚。
可锦衣卫们跋扈惯了,哪会在意一个小小知县的喜怒?
非但没半句解释,反而勒令三河知县腾出县衙,堂而皇之的,把佛光舍利‘供奉’在了县衙内堂。
而王守业也被托付重任,成了县衙内堂里唯一一名守夜人。
不过除此之外,内堂门口还另设了两道岗哨。
说是有备无患,但王守业心里明白,这多半也有监视自己的意思。
夜色渐深。
因那两尊门神,总有一个不错眼盯着里面,根本没有机会去研究佛光舍利。
王守业便干脆在危险范畴外,贴墙铺好了铺盖,准备先睡上一觉,等后半夜再看看,能不能寻到空当。
可这刚合衣躺下,就听门外传来熟悉的笑声:
“老弟、老弟,你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紧接着一人手拎食盒走了进来,却不是蒋世帆,还能是谁?
“瞧瞧、瞧瞧。”
他把那食盒放在地上,先抓出两个油纸包,又从底层拎出个酒壶来,一一显摆着:“烧鸡、酱驴肉、还有一壶上好的承德老烧锅——来来来,吃着、吃着,千万别跟哥哥我客气!”
说实话,王守业是真想不明白,他明明都已经向陈彦彬进了谗言,要将自己置于死地了,又何必跑来将死之人面前惺惺作态?
“老弟。”
这时蒋世帆又斟满两杯,将其中一杯推到王守业面前,同时脸上的笑容逐渐转为郑重,压着嗓子道:“外面的人,已经被我支开了。”
王守业心中一动,顺势将那酒杯捻起,不动声色的问道:“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支走他们?”
“呵呵……”
蒋世帆神秘的一笑,低头抿了口酒,突然语出惊人的道:“这次进京,你老弟怕是有性命之忧!”
果然是要揭底牌了!
也罢,就先配合一下,看看他如此煞费苦心,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般想着,王守业立刻装出一脸惊讶:“大人这话从何说起?”
不想蒋世帆哈哈一笑,抬手点指着他,摇头道:“在我面前,老弟就不要装疯卖傻了,你要是没瞧出凶险来,也不会一直拼命的表现。”
说到这里,他的笑容骤然敛去:“可惜老弟一身的本领,却是明珠暗投——陈彦彬和他背后的靠山,此时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就指着人面鱼做救命稻草了,哪还顾得上什么人才难得?!”
这话他在陈彦彬面前已经说过一遍了。
现如今又跑来自己面前卖弄……
王守业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等着下文。
蒋世帆倒也不矫情,当即就先给他科普了一下,锦衣卫内部的现状。
前面他也曾说过,在陆炳死后不久,另一位顶级勋贵成国公朱希忠,就接掌了锦衣卫的大权。
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陆炳遗留下来的心腹手下们,自然就成了朱希忠打压、分化的对象。
而陈彦彬背后那位吴大人,更是不幸的被选中,成了‘杀鸡儆猴’里的那只鸡。
就在这吴大人正惶惶不可终日之际,漷县送到京城的两条怪鱼,恰巧落在了他的手上。
后来也不知,他用几个死囚试验出了什么,总之就将其视为救命稻草,这才有了陈彦彬的漷县之行。
“就算老弟你再有才,难道还能比得上吴大人的身家性命重要?”
蒋世帆说到这里,便又悠然的自斟自饮了一杯。
“大人跟我费了这半天唾沫,总不会没有原因吧?”王守业若有所思盯着他,沉吟半晌之后,突然问道:“莫非,你是成国公的人?”
“不不不!”
蒋世帆立刻把手摇的拨浪鼓一般,连道:“攀不上、攀不上,实在高攀不上!我算是什么东西,去给成国公家的门房提鞋,人家都未必稀罕!”
不是成国公的人?
那他弄这一出,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王守业这下又拿不准了。
正茫然的等着下文,就见蒋世帆解开腰带,从怀里摸出个长方形的腰牌,倒扣在地上,神秘兮兮的推到了自己面前。
“这是什么?”
王守业拾起来一瞧,就见上面刻着几行小字,也不知是隶书还是小篆,反正不怎么好认。
“东、东厂内……内卫。”
刚努力分辨出抬头,王守业就忍不住愕然惊呼:“你是东厂的人?!”
“不。”
谁知蒋世帆却又摇了摇头,反指着王守业道:“你才是东厂的人,而且是东厂设在漷县的暗桩!”
说着,他又向天上拱了拱手:“托陆太保的福,东厂眼下是百废待兴、求贤似渴,老弟此时带着佛光舍利回到东厂,平步青云那是指日可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