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派来一名锦衣卫千户,足见对那些怪鱼的重视——而这同时也意味着,自己想要过这一关并不容易。
………………
一路忐忑。
眼看离着衙门口不远了,就见那石狮子左近,正有人热锅蚂蚁似的乱转,细瞧却不是王老汉还能是哪个?
想想也对,若不先查到顺义坊张家,谁又能知道自己去了码头附近?
此时老汉也已经瞧见了儿子,忙大步流星的迎了上来,只是不等他凑到近前,马彪就先假公济私的呵斥起来:“去去去,怎么哪儿都有你这老东西?!”
老汉登时站住了脚,满脸尴尬的搓着手,那腰板也肉眼可见的佝偻了。
“马爷。”
这下王守业也冷了脸,沉声道:“有道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眼下这案子就已经通了天,谁知道再过几日会是什么光景?”
前面那些话,马彪还颇不以为然。
可这后半句,却让他生出了些忌惮。
可马彪又不愿意就此服软,于是最后硬生生憋出句:“我也是怕上差等急了!”
“都到门口了,还有什么好急的?”
王守业又不软不硬的顶了他一句,然后向老汉笑道:“爹,您老大可放心,那案子都已经结了,也就是问几句话的事儿。”
“那……那……那……”
老汉支支吾吾,看看儿子再看看马彪,看看马彪又看看儿子,最终却还是没能吐出下文。
眼见马彪已是满脸不耐,王守业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污言秽语,干脆冲老汉拱了拱手,主动走进了县衙。
马彪见状,忙也紧赶几步头前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绕过了前院的大堂,又顺着二门夹道赶奔内堂。
等到了内堂附近,就见两个腰悬单刀、身着云纹皂袍、头顶红缨笠盔的汉子,正目不斜视的守在门外。
王守业还待细瞧,前面马彪骤然就矮了一截,奴颜婢膝的趋前几步,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启禀两位大人,小的已将王守业带到了。”
这两个就是锦衣卫?
那一身乌漆嘛黑的,也就肩膀上有几道银色云纹,哪里像是锦衣了?
王守业心下正腹诽着,就听那两个锦衣卫硬梆梆砸下四个字来:
“外面候着。”
除此之外,竟连通传一声的意思都没有。
马彪急忙恭声应下,稍微把腰板挺了挺,却并不敢挺直了,默哀的似站在门前。
王守业见状,也只得稍稍低下了头,以免显得太过扎眼。
而这当口,内堂里隐隐就传出了赵班头的声音,似乎是在向那位千户大人禀报着什么。
王守业忙悄悄侧过耳朵,细听究竟。
“除了那些手印和脚尖点地的痕迹,小人还在河岸边,发现了几个并排的脚印,且都比别处深上不少。”
“因此就推断,他们约莫是在河边驻留、洗漱的时候,被什么东西给袭击了,然后手脚并用的逃到了岸上。”
怪不得这厮,一直让人在河里找线索呢,原来早就从痕迹上,推演出了案发时的情景。
“偏在他们身上,又找不到任何的伤口,或者是中毒的迹象,小人百思不解,最后也只能想到鬼神头上。”
“可六里桥的水深,又不足以淹死人。”
“后来小人仔细查访,才终于查到,有些人会把自家养不起的孩子,放在水桶、木盆里,让其从六里桥顺水往下漂。”
“这样一是能避人耳目,不易被人追查;二来孩子飘到下游的县城里,也容易被人发现救起。”
“大人也知道,在那些泥腿子们看来,城里的生活总比乡下要好的多,孩子要是能被城里人收养,也算是有福了。”
“可也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被人捡到,半路掉进水里的、直接飘进运河里的,每年总有那么一两个。”
原来……
那吴秋霞并不是想溺死孩子,而是希望他能顺水而下,被城里人捡回家抚养。
“若说六里桥当真有水鬼,恐怕就是这些死掉的孩子了。”
“查到这里,小人心里就有些纳闷,为何那水鬼不曾攻击别人,偏偏就认准了李慕白和他的同伴?”
“于是我又命人,暗中追查李慕白平日的行止,结果果然发现他与邻村的吴秋霞,有些不清不楚……”
“因没有证据,小人也怕冤枉了他们,所以就没有去惊动吴家,而是连夜把李慕白带到了六里桥。”
后面一大段,都是在六里桥的见闻。
当然,赵班头意图杀人灭口,反被王守业窥破,继而引发了一场乱斗的细节,都被他用春秋笔法遮掩过去了。
等这一段讲完,又听他道:
“事后小人去吴家确认案情,不想那吴秋霞听说孩子没能活下来,怨念化作怪鱼,还差点害死李慕白,她哭喊着说是对不起孩子,直接撞墙寻了短见!”
也对。
反正是要退婚了,那吴秋霞是死是活,对赵家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赵班头又何必一定要害死吴秋霞?
说到底,罪魁祸首还是那李慕白!
你说你要真喜欢人家,等以后纳回家做个妾,左佣右抱的享个齐人之福,岂不是美滋滋?
非要在守孝的时候搞风搞雨,最后害死了吴秋霞母子不说,自己也因此身败名裂,染了一身的病。
正唏嘘不已,自里面又出来个头戴笠盔的锦衣卫,上下打量了王守业几眼,开口问:
“你就是王守业?”
不等王守业回话,他又自顾自的一招手:“进来吧,大人传你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