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六章 公无渡河,公竞渡河,堕奈公何(1 / 1)

“啪,啪!” 清脆的掌声从二楼处传来。 幕帘之后,一个与陆羽年龄差不多大的男人走了出来,他身着仆人的衣衫,眉宇间有些神伤,有些忧郁。 只是,那种骨子里带着的高贵气质呼之欲出。 除了当今天子刘协外?还能有谁? “不愧是白马侯, 眼力过人,算无遗策,朕来这里时就知道,你定会发现朕,只是未曾想,发现的如此之快?” “陛下缪赞。”陆羽一拱手, 算是行了个君臣礼仪。 “踏,踏!” 天子刘协从二楼处走下,他行至陆羽面前, 仔细的打量着这个与他年岁差不多大的男人。 同样是二十多岁,可陆羽那自信满满,成竹在胸的气场,让人印象深刻。 反观他刘协,几乎与陆羽完全相反。 尽管身居高位,却…如履薄冰,气场上完全落入下风。 “陛下!” “在长姐这园林处,没有君臣,只有亲人。”天子刘协坐下,他示意陆羽坐在他的对面。 “不敢…”陆羽依旧不敢乱了规矩。 与天子平起平坐,这不是闹着玩的… “你都是朕的姐夫了?有什么不敢的!”刘协继续伸手… 这下,陆羽也不推诿,当即坐了下来。 说是坐… 其实是跪,天子刘协与陆羽都是跪坐的姿势。 一张桌案,两盏茶, 两人落座… 天子刘协朝长姐刘雪使了个眼色, 刘雪再度拨动琴弦,只不过所弹奏之曲与方才那缠绵幽咽、顿挫悠扬的《琴操》截然不同。 曲势磅礴, 与琴声同行,宛若得见崇山峻岭、天海风涛,这样的曲意让人沉醉。 至于,这首曲子的名字,陆羽更不陌生。 ——《公无渡河》 乃是汉乐府诗最短的一首,与最长的《孔雀东南飞》同是写夫妇的殉情之作! 这首歌描写的是白首狂夫投河而死时,其妻的悲惨呼号。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 ——堕河而死,当奈公何。 这诗歌总共就这么四句,情调悱侧凄怆,蕴藉深厚,直击心灵的深处,将一个女子对亲人的真挚感情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 同样,也借刘雪葱玉般手指在琴弦上的抚动…将汉庭如今的处境,如今的凄凉、苦楚淋漓尽致的表露! “公主好琴技,这首《公无渡河》的曲境,怕是遥在我那姐姐之上了!” 陆羽忍不住夸耀。 “哈哈…”天子刘协笑出声来。“你陆羽的姐姐光芒万丈, 可朕的姐姐又岂是凡夫俗子?哈哈…” 起初是大笑… 可笑到最后,刘协似乎被琴声所创! 话锋一转,感慨起来… “公无渡河, 公竞渡河,堕奈公何?”天子刘协轻吟道:“这世上能渡过河的又有几人?朕恭喜姐夫,于这乱世之中逆流而上,平安渡河!” 呼… 这… 陆羽轻呼口气,好奇的问道:“不知陛下所指的平安渡河是指?” “呵…”刘协苦笑一声。“昔日秦王将六十万大军交于王翦伐楚,王翦还未与楚交锋便三番五次向秦皇请求良田豪宅,以示毫无野心,只求富贵荣华!姐夫聪明一世,岂会不知道当今天下…朕之忧,汉庭之忧,丞相之忧!” 嘿… 刘协这么一说,陆羽大概明白了。 怪不得昭姬姐都没与自己商量一下,就答应了这一门侯府两夫人,倒是他陆羽当局者迷了。 说起来… 夏侯涓是曹氏、夏侯氏的贵女; 而万年公主刘雪是汉室的女人; 若然她们不嫁入侯府?曹营与汉庭,天子与曹操如何能信得过…权利日益高涨的陆羽,如何能对他推心置腹呢? “唉…” 陆羽感慨一声。“臣多么希望效仿王翦,只可惜…陛下与曹丞相不是秦王!” 不等陆羽把话讲完。 刘协抢先开口。“秦王不杀功臣,可古往今来,还有哪個君主不杀功臣?特别是大汉,三百年来,外戚、权臣接连执天下牛耳,这些…朕与丞相都心如明镜!” “故而,姐夫如今的处境可比昔日里的王翦凶险十倍,姐夫所担的重担,比王翦更重!姐夫所要的天下一统、四海归一,比之昔日里秦国伐楚不知道难上多少倍!” “可偏偏姐夫不屑以福贵自保,更是不为美色所误,如此这般?没有弱点,没有破绽?如何自保?又如何获取丞相与汉庭的信任呢?” 推心置腹… 今日的刘协面对陆羽可谓是推心置腹了。 提到这里… 陆羽下意识的把目光转向公主刘雪这边。 “所以,一门侯府两夫人是最小的代价了?是么?”陆羽微微一笑。“无需以富贵自污,却能让陛下与丞相稍稍对我放心,的确是很小的代价,只是…委屈了…” 不等陆羽把话讲完! “咚…” 骤然的琴声响起。 俨然,公主刘雪的心乱了。 “哈哈…”刘协却是笑出声来继续道:“哪怕是昔日武帝亲子,也曾招人构陷有巫蛊之祸,长姐的母亲宋皇后凤仪天下,也是因为巫蛊被诛杀!” “姐夫啊,你如今的位置,如何会不招人眼红呢?朕这里也就罢了,可一旦眼红的人多了,丞相又是生性多疑,难免不会造成悲剧。” “现在好了,公无渡河,公欲渡河,一门侯府两夫人,姐夫与长姐是成功渡河了,却不知晓…朕的前路,大汉的前路在何方?” 提及此处… 刘协的头低垂了下来,满目神伤。 今日来见陆羽,他是发自于内心,至于…要与陆羽聊些什么,或者说他有什么目的? 刘协自己都不知道。 或许最大的目的,就是感慨陆羽的“成功渡河”… 感伤汉庭的“公无渡河,当奈公何!” 呼… 听到这儿,陆羽轻呼口气,旋即轻声道:“看起来,陛下是很喜欢这首《公无渡河》,既算是喜欢,那陛下该知道此曲的妙处在于克制,陛下的话、公主的琴声幽远,有苍茫悲壮之情,有无力感,却少了一分险峻克制之情!” 这… 琴声骤停,刘协与刘雪均抬眸望向陆羽。 “还望姐夫指教。” 刘协连忙问道。 陆羽则是缓缓起身。“以前有人诉说过一段话,振聋发聩,发人深省,正好今日,我就说与陛下听。” 唔… 不等刘协开口,陆羽的声音再度传出。 ——“每当我对时事忧心忡忡却力有不逮时,总有一种声音提醒我!” ——“更多的爱你的家人、身边的人,做好你当下的事,对你遇到的每一个人传递善意与祝福。” ——“不要抱怨,不要放纵,更不要陷入绝望,所谓…人不求克服命运,但至少可以克服欲望,不求改变世界,但求能改变自己!” 霍… 陆羽这段话不长,可字里行间振聋发聩。 让天子刘协下意识的咬住嘴唇。 做好当下的事! 传递善意与祝福! 克服欲望…不求改变世界,但求改变自己! 从来没有人向他说过这样富含“哲理”的话! 这样的话语…让他有一种,我似乎理解不了,但心灵依旧是大受震撼的触动感。 是啊… 与其抱怨,与其放纵,与其绝望,不如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 于他刘协而言,如果放开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其实…他的天子身份…可以做到更多。 “咕咚。” 天子刘协咽了口口水,他缓缓起身。 此时的陆羽是背对着他,负手而立,像是一个看透一切的学者,而刘协拱手、弯腰…深深的朝陆羽鞠了一躬! 陆羽的话…短时间内,刘协还无法理解。 可… 似乎,他看到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更重要的是,门的那一边有光!与“绝望”截然相反的“希望”的光芒! … … 许都城,丞相府,巨大的院落之内。 曹操与丁夫人、卞夫人、尹夫人、杜夫人、邹夫人、环夫人一起,正围着一只美丽的山鸡,乐人在旁奏乐。 一旁的儿子曹昂、曹丕、曹彰、曹熊、曹冲也在这边。 丁夫人因为半年前得女,心情大好,正在高兴的用羽毛去拨弄山鸡,一边拨弄一边说道:“跳啊,怎么不跳?” 山鸡却丝毫不为所动。 曹操与其余夫人含笑看着,但送来山鸡的县丞却极为恐惧紧张,他用另一支羽毛快速的拨弄山鸡。“跳啊,跳啊,你倒是快点跳啊!” 这只山鸡,是他们山阳县听闻丞相得一嫡女,特地进献给丞相与丁夫人的,相传能闻乐起舞,很是吉祥! 只是…这山鸡好像有些水土不服,别说起舞了,就是蹦跶一下都变成了奢望! 此时的县丞后背冷汗直流,他紧张的窥视了一眼曹操,紧接着“啪嗒”一声,跪地道:“丞相,夫人…下官…下官与山阳县父老乡亲绝…绝不敢欺瞒丞相与夫人,这山鸡在山阳县的确是闻乐起舞啊!” 曹操的眼神中露出一抹不悦。 这么多夫人与公子在这里,因为一只山鸡,大好的兴致都没有了。 他正想发落县丞… “爹!”就在这时,五岁的曹冲站了出来。“父亲,孩儿有办法让此山鸡起舞!” 曹冲是环夫人的儿子。 至于环夫人,是在曹操昔日里攻下徐州彭城时,纳的一房妾室。 曹冲自幼聪慧,颇得曹操的喜爱… 不夸张的讲,在曹操看来。 一众儿子中,除了羽儿,就当属曹冲最聪慧! “吾儿有何妙法?”曹操笑问道。 曹冲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了一个笑脸,然后向一旁的婢女耳语几句。 婢女当即离去,不过很快…就去而复返,抬出一面铜镜。

谷额 曹冲指着山鸡。“把铜镜放到山鸡面前去!” 曹操一挥手。“按冲儿说的做。” 当即一名虎贲甲士将铜镜摆放在山鸡的面前,山鸡看到了镜子中自己的影子,忽然旋转跳跃,姿态优美犹如舞蹈! 这下… 曹操与一众夫人被逗得大乐,山阳县县丞也是长长的喘出一口大气。 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请教公子,为何…为何这山鸡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就…就起舞了呢?” 曹操与一众夫人、公子的眼眸也望向曹冲。 俨然…这个问题,他们也很想知道。 曹冲轻声解释道:“我记得书上说,山鸡爱其毛羽,映水则舞,此等美丽之物…想来多喜欢顾影自怜,它看到镜中的自己,便自然会喜悦舞蹈了。” 这… 山阳县县丞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为山鸡起舞,而是…而是被这么一个少年公子的聪慧所折服。 “哈哈哈…” 这话脱口,曹操大笑。“吾儿聪慧,解了县丞之围!来,爹要好好的赏赐你,我儿想要何物?” 闻言,曹冲不但没有高兴,反而是皱眉叹了口气。 曹操与丁夫人、环夫人诧异的对视一眼。 丁夫人一把将曹冲抱在怀中。 “冲儿何故忧愁?不妨对爹娘说说?” 曹冲抬起头看了眼一旁的长公子曹昂。 “子侑哥哥立下大功,子健哥哥能主持报社事宜,他们在太学陆总长身边,均学到了大本事,孩儿也想去太学读书,跟着蔡师傅、陆师傅学习大学问,替父亲分忧解难,只是孩儿年纪太小,太学怕是不收孩儿!” 嘿… 原来是太学读书。 “哈哈…”曹操当即大笑。“不就是太学读书么?冲儿聪慧岂能以寻常示之,等子宇回来,爹亲自去与他说,今年你便入学!” 曹冲抬头朝曹操、朝环夫人,也不忘朝丁夫人含笑致谢。 说起来… 曹冲与曹昂关系要好,每每曹昂从太学归来,曹冲总是缠着他…听他复述一番。 能去太学读书,一直以来…都是曹冲的梦想。 “多谢爹爹,多谢母亲!” 这下,曹冲高兴坏了。 这时… 一名虎贲甲士从门外步入,快步走到曹操的身边。 “报,曹丞相,江东急件,说是江东孙氏送来一只南地才有的大象,月余后即可送至许都!” 唔… 曹操眼眸微眯,这段时间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北境上。 对于江东…倒是关注的不太多! 只知道,半个月前…江东发哀书,孙策病亡! 曹操还特地派朝廷特使去吊丧,这个时间突然送只大象过来,是耀武扬威?还是别有深意呢? “是孙家的哪位公子送大象来的?” 曹操当即问道… 虎贲甲士如实禀报。“是孙家二子孙权与孙家三子孙翊一道下令送来的。” 呼… 听到这儿,曹操的眼眸眯起,从这“一道下令”四个字中,他就琢磨出点儿什么… 这大象势必别有乾坤哪,江东的局势稳不住了! 当然… 具体是什么?曹操也不知道! 他对江东的了解太少了,除了知道,羽儿的母族在那边…且把陈宫安排到江东助陆家一臂之力外! 其它的,曹操一无所知。 “先把这消息告诉尚书台,大象入许都的事宜,让荀令君好生安排!” “喏!” 虎贲甲士答应一声即刻去办。 “好了,今日先散了,改日为父在考你们的学业。” 曹操转过身一挥手。 “喏…” 一干公子拱手拜道,除丁夫人外的一干妾室更是欠身行礼。 倒是二公子曹丕连忙拱手。“父亲,孩儿也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 “孩儿已至舞象之年,却因为愚钝一无所成,孩儿恳请父亲答应,让孩儿跟冲弟一道去太学读书,跟在陆总长、蔡总长身边,聆听教诲!” 呵…曹丕也要去太学读书。 对此,曹操是喜闻乐见,这些儿子统统都应该向他们的兄长好好学学。 “好,爹答应你!” 曹操拍拍曹丕的肩膀,旋即迈着龙骧虎步往后院书房行去。 一边走一边不忘吩咐。 “子侑,伱过来,为父有话要对你说!” 是啊… 曹操当然有话要对曹昂说了! 毕竟,现在的形势…羽儿的身份一天没有揭开,曹氏、夏侯氏的族人,所有的夫人、所有的公子包括昂儿自己,都会顺理成章的认为,曹操才是他曹操未来的继承人! 而曹操要做的,必须让曹昂在世子之位的争夺上,先行出局! 此前… 荀彧提及过的,陆羽成为世子的三个步骤…其中,一位公子,一位夫人,一个家族中,公子便是指代“长公子”曹昂! 他不顺理成章的出局,羽儿没办法上位呀! “快去吧…” 丁夫人拍拍曹昂的肩膀。 “是,母亲。”曹昂连忙赶上。 倒是曹丕,他骤然的张开了双眼,他先是望向曹昂,再度望向曹冲…眼神中带着几许意味深长。 … … 江东,吴郡,陆家府邸。 一名清秀的少年快步走来。 此刻…陆府的院落中,一个中年身穿道袍的男人正在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少年恭敬的朝那中年道袍男人行了个礼。 “陈先生!” 中年男人伸了个懒腰方才起身,心头尤自感慨,江东的天气是真的好啊! 这中年男人正是陈宫… 而急冲冲的清秀少年则是陆逊。 陆逊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急… “陈先生?为何咱们陆氏一族要提出,将一只大象送至许都呢?这有什么缘由么?” 陆逊有些疑惑… 如今的江东可谓是人心浮动,内忧外患。 内,孙策死了! 当然,他的死与陆家分不开关系,依着兄长陆羽之前的提点,孙策纵然醒来,可要让他死也很简单,只需要一枚铜镜即可。 山鸡看到镜子里自己的羽毛,可以高兴的手舞足蹈! 孙策也一样。 他号称江东排名前二的美男子,是一个极致自恋的男人… 若是看到自己英俊的面颊,自然百病全消,手舞足蹈! 可…与之相反。 看到千疮百孔的脸,自然无法接受、吐血而亡! 孙策可谓是这个时代,极致的“外貌协会”荣誉会长… 他不仅对自己身边圈子的外貌要求严格,更是对自己的容颜达到了一种锱铢必较的程度! 一枚铜镜! 镜子里,一张满是伤疤的“丑陋”面颊,足以让他殒命当场! 而孙策殒命后,在整个江东,整个吴郡四大家族,会稽四大家族中…引起了一系列的动荡! 至于外患…是山越。 听闻孙策殒命,山越蠢蠢欲动,连翻出动劫掠江东。 为此…江东一众豪门士族怒不可遏,却又束手无策。 毕竟… 上一个把山越打到跪唱征服的男人,已经彻底的凉了! 倒是陆逊… 这段时间,遍寻能人,学习山越人的习性… 按照昔日里兄长陆羽的部署,他们陆家必须在对抗山越这一环上站起来,从而执掌江东最多的兵马大权! 树立威信! 不过… 趁着陆逊学习对抗山越的当口。 陈宫提议陆绩干了一件事儿,一件大事儿,那就是说服孙家三子孙翊…进贡一只大象给许都的曹操! 没错…是进贡大象给曹操,而不是天子! 此举…意味深长! 当然了,陆逊完全没看懂。 故而急冲冲的跑来询问… 只是,陈宫表情云淡风轻,他缓缓起身,朗声道: ——“夫象者,出意者也;言者,明象者也。 ——“尽意莫若象,尽象莫若言。言生于象,故可以寻言以观象;象生于意,故可以寻象以观意。” ——“意以象尽,象以言著。” 故弄玄虚! 此刻的陈宫就像是一个故弄玄虚的神棍!棍中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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