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邺城。 酒肆后院的马厩里,此时的司马懿正焦躁的在马厩中转来转去…像是在做着最后的“天人之战”。 他一转头看见自己的那匹白驹在凝望着自己,颇为感叹的上前抚摸了下它的鬃毛。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不入许府,焉得账簿!” 司马懿最终做了决定,他坐下来拿起墙角的一根柴,便照自己的腿狠狠砸下,剧痛中他的身子狠狠向后一仰,只听得“咔嚓”一声,柴断了。 “得得…” “踏踏…” 白驹不安的踏动两下,发出“粗重”马蹄声的同时,仰天嘶鸣一声… 司马懿却是痛的额头冒汗。 可…哪怕是这样,摸摸腿依旧是完好无损,哪里有半点伤残的模样? 这…又怎么能进的了许府? 司马懿无奈的叹息道:“想不到这腿竟如此结实,此时…不断腿立功,那以后…拿什么保全司马氏一族!” 呼… 言及此处,司马懿长呼口气,口中轻吟:“腿断了也就断了,脖子被砍了…人可就没了!” 是啊…乱世中,不对自己狠,那总有人就会对你狠,到时候的疼,到时候的痛,怕是比现在更重十倍、百倍! 俨然,司马懿已经看透了这点。 他的目光环望周遭,像是在搜寻着什么…终于,他看到了一根废弃的铁杵马栓,他死死的盯着这铁栓,那无比坚定…又有些彷徨、痛楚的光芒在眼中流转。。 终于… 他一把拿过铁栓… 白驹似乎察觉了,愈发的躁动不安,打着鼻鸣…不断的踏动着,试图挣脱绳索! 呼… 司马懿却果断的坐在敞篷的马车上,一边驾车一边催促马儿。 “快一些…快一些。” 哪怕是快要行至街道上,司马懿见左右无人,又狠狠的扬鞭抽马,白驹吃痛跑的更快乐…而马车顷刻间,宛若失控了一般,驶入了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街道。 马儿疯了一般的狂奔。 就在这时…司马懿做出一副不慎没有拉紧缰绳的样子,忽然栽下了马车,车轮从他的右腿上碾压而过…“啊”司马懿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白驹也同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 “客官…客官…” 这时,酒肆的掌柜看到了这一幕,刹那间反应了过来,他心头惊骇,可理智还是让他惊呼着、尖叫着朝司马懿跑去。 而此时的司马懿痛的在地上打滚… 就连那白驹…似乎因为没有人抽打它,也静了下来,单膝跪在地上,眼角中渗出泪水… “客官,客官…你家族死于战乱,逃难至此,怎么…怎么又遭此大劫哪!” 酒肆掌柜是刻意这么说的。 这是约定好的,将司马懿伪装成一个父母亲人惨死于战乱,无依无靠的哑巴,又不幸断了腿的可怜人… 一下子,周遭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纷纷施以同情,而司马懿却尤自气喘吁吁,嘴唇蠕动,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个字来… 整个这样子,就像是哑巴一般。 而他的肢体语言无一不是在询问:“断了么?断了么?” 这声音…只有掌柜一人能听懂! 他真的没想到,一个人,竟能对自己这么狠! “断了,断了…” 他小声回道… 而司马懿尽管依旧在哀嚎,可嘴角却是微微的咧开…像是在说,“断了好,断了好,总算是…摔下马车,被,被马车碾断了!” 接下来… 就能够按照计划进行了,就有机会进入那…进入那许府,执行任务了! … 一日过后。 酒肆之中,司马懿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腿上已包了夹板。 酒肆掌柜端着药走了进来,看到司马懿,尤自是一脸惋惜之色,司马懿则是挣扎着坐起来,看四处无人,这才伸手结过药碗。
“有戏么?” 司马懿这是在问,他能进入许府么? 许府在邺城极其有名,残疾、哑巴…这是硬性条件,可哪怕是满足了硬性条件…想进入其中依旧少不得打点! 要知道…尽管袁绍有许多谋士,可因为许攸从袁绍入渤海时就追随,算是最早期的功臣… 这一份信任,不是其它谋士可以比拟的。 也正是因此,许家的门楣之高,比之沮授、田丰、郭图、逢纪之流不知道多了多少倍…想进入其中,自是少不了一番打点。 “你坐好。”酒肆掌柜吩咐一声,继而朗声道:“咱们在邺城总算是有些关系,让你去应征做这许府的奴仆倒是不难,只是…” “只是什么?”司马懿尽管看似很虚弱,可眼神依旧笃定。 “只是凡是许府的下人,势必要许攸的侄儿亲自挑选,那许攸的侄儿‘许远’可不是一个善茬…再加上许府中藏着的秘密太多了,故而…” 酒肆掌柜没有把话讲完… 司马懿却是不以为意,他摆摆手。“掌柜只管安排,其它的交给我好了…权且当我这是破釜沉舟吧!” “我看你未必能过了许远这关!” 司马懿苦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们许府的仆人要哑巴,要残疾者,无外乎是想要防止一些消息走漏,这不正说明他们心中有鬼,如今,我这条腿算是瘸了一半儿,他们总该对我放下戒心吧?” 酒肆掌管突然有些心软了。“但愿如此吧…不过,我真的没有想到,陆司徒手下竟还有你这样的‘狠’人!” “哈哈…”听到这儿,司马懿笑出声来。“我哪里高攀的起是陆总长的手下呢?我不过是他的一个太学生罢了!若是这次能完成任务,立下功勋…或许我司马懿能荣幸的成为他的手下也说不定呢!” 呼… 酒肆老板轻呼口气,继而摇了摇头,口中喃喃道:“真是个怪人。” “掌柜…”司马懿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张口问道:“曹、袁决战开始了么?” “无论是曹操,还是袁绍,如今都尚在调兵遣将,这决战…还不算开始…” 问出这一声时,司马懿的表情竟变得严肃了许多。 可听到掌柜的回答,他长长的呼出口气,像是如释重负! 要知道,陆羽交给他的任务是有时限的,必须在…曹袁决战期间完成。 如今…他尚未进入许府。 每每想到此处,司马懿的心情莫名的沉重了许多。 就在这时,“轰…”,忽的一声巨响传来,惊得司马懿的手一抖,原本握紧的药汁洒出去了许多,他伸开脖子去瞅,原来是…昨日里密室中那个官兵打扮的人,他猛地推开了门,无比兴奋的望着他们。 司马懿很快镇定了下来,依旧是虚弱的问道:“兄台,可是有急事。” 这官兵朗声道:“…许府正巧缺了一个厨庖处的杂役,我已经打点过了,明日…司马公子能去试一试么?” “他的腿还没…”酒肆掌柜凝眉道… “无妨!”司马懿摆摆手。“明日正好,时间紧迫,宜早不宜晚…” 呼… 酒肆掌柜再度呼出口气… 这一刻,他真的有些佩服这位司马公子,他甚至有些看不懂,有些猜不透,这位司马公子到底有一颗怎样强大的内心呢? 就在这时… ——“咳咳…” 一阵咳声从窗外传来,紧随而至的是一道极低极细的声音。 ——“田公子,这是兄长沮授…让我交给你的!” ——“沮公子?这…为何给我这些珠宝?” 因为司马懿休息的房间是酒肆的一间暗阁,窗子也是隐蔽的,房间内的人能看到外面,可窗外的人无论如何也看不到内部! 故而,窗外交谈者并不知晓,他们的谈话已经传到了这暗阁内。 “嘘…”司马懿比出食指,耳朵竖起…整个人好奇了起来。 毕竟…这里面提到了几个名字,譬如沮授,譬如田公子,沮公子…这难免让司马懿联想到冀州的名门大族——田家与沮家! ——“兄长追随袁公出征时,曾特地吩咐我,说是此次出征恐怕性命不保,留着这些钱财无用,就让我分给兄长的一些挚友们!如今田公子的父亲被关押于牢狱中…这些钱财,田公子,田家也能用得上!” 这话脱口,酒肆掌柜认出了这声音,小声的提醒司马懿。 说话的这位乃是沮授的弟弟沮宗。 而通过他的话去分析,对面的,那位被称为田公子的,正是田丰的儿子田林。 唔… 司马懿点了点头,继续去听他们的对话。 “沮授将军缘何这般沮丧呢?”田林好奇的问道:“袁公挥兵五十五万南下,曹操在黄河沿岸的兵马无外乎十余万人,论及兵马,论及粮草,都是袁公占尽优势啊,沮家何须散尽家财?如此悲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