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秦冲能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他就会发现,今天这件事,非常不合理。
但他似乎已经没办法静下心来,嘶声咆哮着,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往山下跑去,那模样,就像山上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他,或是山下有什么好东西在吸引着他一般。
秦略雄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却似乎并没有传入秦冲的耳朵里:“吾儿,你怎么……”
转瞬之间,秦冲已经沿着山坡往下冲出去上千丈远,而且还在飞快地往下奔跑着。
“孩子大了,你就少操点心吧!”八荒仙帝微微笑着,声音里有一种古怪的意味,“再说,是你对不起他们娘俩,你就不用略微愧疚一下吗?你怎么如此心安理得呢?”
秦略雄沉声道:“八荒,这是你搞的鬼?”
“我?本帝会搞什么鬼?”八荒仙帝桀桀怪笑道,“你家公子如此血性,执拗如铁,本帝又能搞什么鬼呢?告诉你,你家公子失足滑进‘沼魂潭’,可不关本帝的事啊!”
“什么?”秦略雄嘶声咆哮起来,又惊又怒,“你竟敢把沼魂潭移到蓬莱山下?”
“只是移过来一刻钟而已,算不了什么!”八荒仙帝哈哈大笑,“沼魂潭下通荒庐山深处,而荒庐山乃是上古魔界入口,其深处隐藏着一万八千头巨魔,每一头都是二十二阶以上的魔圣级魔兽。令公子落下去,倒是能为仙界立下旷世奇功:剿灭一万八千巨魔……哈哈哈哈!”
秦略雄声嘶力竭地咆哮着,秦冲则似乎还没有醒悟过来,不停地往山下滑去。
山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口深绿色的水潭,只有两三丈宽,却正好位于秦冲的脚下!
秦略雄忽然不咆哮了,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看来,我的第一计划,失败了?”
八荒仙帝愣了愣,下意识问道:“你什么意思?什么第一计划?”
秦略雄甚至笑了出来:“你和本帝斗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本帝的性子吗?本帝三千分身,这只不过是其中一具创造出来的一点血脉而已。你费尽心力把他送进沼魂潭中,那又如何?既然他能够走到这里来,其它分身一样能来,难道你能把所有分身全都拦下来?只要有一具分身到达‘上境台’,本帝就能突破这最后一步,到那时候……”
八荒仙帝冷笑道:“哦,看来你是不在乎了?这倒也好,等你看到……什么?不可能!”
胜券在握的冷笑,刹那间变成了惊愕莫名的怒吼:就在沼魂潭边,秦冲忽然停了下来,还抬头望着蓬莱山顶,微微笑道:“哎呀,我突然间不想下去了,怎么办呢?”
纵然知道两大帝君多半是被困住了,出不来,但在如此强大的威势压迫之下,距沼魂潭又只有一步之遥,秦冲居然还能如此风轻云淡地说话,也不得不让人佩服。
八荒仙帝愣愣地问道:“你怎么……怎么突然又醒悟过来了,你不是……”
秦冲微笑道:“还是要多谢仙帝陛下,若不是你用如此巧妙的神通压迫我,我也不能这么快就洗涤神魂。你这一次,足足帮我省去了至少五百年的修炼,我应该如何感谢你呢?”
秦略雄也笑道:“要感谢他很简单,回去好生修炼,千年以后,再来……”
却听秦冲冷冷地道:“我和你说话了吗?你谁啊?”
秦略雄一愣,八荒仙帝哈哈笑道:“还以为你能有多高兴呢,没想到吧,人家不认识你!”
秦冲冷声道:“你告诉我,我娘在哪儿,只要我救了她,你我之间,一笔勾销!”
秦略雄的声音似乎有些苦涩:“我……我不知道她在哪儿,她一介凡女,多半是死了吧?”
“不可能!”秦冲厉声道,“我们母子之间是有联系的,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冷酷无情!你如果不告诉我,那我就自己去找,上穷九霄下轮回,我也要把她找到,救回来!”
秦略雄的苦涩就更浓了:“冲儿,你只顾着你娘亲吗?你就不想问一问,为什么我会把你丢在凡界?你就不想一想,为什么我会触动那个魔元?你就不想知道,在昊玄天昊烬荒狱里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我?你就不关心,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甚至你都不想听一听,我到底给你留下了多少东西,又都留在什么地方?有了它们,你就可以……”
秦冲冷笑道:“我谢谢你!你既然只把我当作一个使命,那我和你,还有什么关系?”
秦略雄怔住了,八荒仙帝也是一愣,低声道:“这小子,怎么纠结起这句话了……”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猛然淹没了他的声音,整个蓬莱山,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不好,九一晦衍……这架势,不得了啊!”
八荒仙帝惊叫一声,又听秦略雄厉吼道:“大通山,九幽涧!冲儿,快走!”
蓬莱山内部,似乎发生了爆炸,又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山腹里冲出来,低沉如龙吟般的咆哮声中,一条条比人还高的地垄浮现出来,就像蓬莱山体冒出来的青筋!
但另一股浩瀚无匹的力量,却在这些地垄刚刚冒出来的时候,猛然从山巅上冲刷下来,浩浩荡荡,一头撞在秦冲面前的某一个点上,于是空间紊乱,仙元激荡,一道门户现了出来!
“这是空间之门,快出去,不到仙帝,不要再上蓬莱山!”
秦略雄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八荒仙帝的声音则在里面若隐若现:“无道仙帝,你疯了?大变将至,你不惜如此消耗,一旦天地倾覆,你是打算给圣天世界陪葬了吗?”
刚刚踏出一只脚,准备走进光门里的秦冲,忽然又停了下来。
秦略雄连忙叫道:“冲儿,快走,不要管我……”
秦冲在这时候停下来,自然是担忧秦略雄的安危,不忍离去。
但秦冲却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声:“你可别死了!”然后,便一步跨进了光门。
眼前似乎有些天旋地转。秦冲知道,这是他正在小距离传送,没什么大碍。
他轻轻闭上眼睛,然后再睁开,便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正站在一座矮小而俊秀的山顶上,旁边一块巨石,几个仙风道骨的老者,正静静地站在巨石后方。
“蓬莱山仙境,真的开放了吗?”
一个褐衣老者似乎有些惊喜,另一个身披金灿灿袈裟的光头老妇人则是单手竖在胸前,朝秦冲弯腰行了一个礼:“恭迎仙境使者,不知上仙驾临,有什么用得着我等的地方?”
第三个老者是个老道士,睁着一双浑浊的老眼,朝秦冲上下打量着,忽然“咦”了一声:“好像有些不对啊!仙境使者,怎么会只是仙君修为呢?这似乎……”
“这有什么?”褐衣老者笑道,“仙境使者,崇高的是地位,不一定是修为。使者虽然只是仙君,你没见他是修炼了混沌道则的破碎神体啊?这体质,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秦冲刚刚迈出光门,就像被放在众人面前展览一般,这么多人看着他,正在心里打鼓,忽然听到这褐衣老者的话,顿时心中一凛:他从踏上修炼之路直到现在,被人第一眼就认出所修炼的道则,还一口叫出“破碎神体”这四个字,可真是破天荒第一遭啊!
他看看这几个老者,心里再次泛起了惊天的波浪:七八个人,体内气机都是浩瀚无比、深沉无比,他甚至感受不到他们的仙元与神识流动——而这,往往是别人在面对他时的感受!
也就是说,他根本看不出这几个老者的深浅来!
就算面对着撕天鹰族的妖帝鹰鹄,他也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难道,这些人都是仙帝,而且是比鹰鹄强大了不知多少倍的绝世妖帝?
这时那几个老者又说话了。
那光头老妇人问道:“仙境使者驾临我们圣天,不知有什么指示?”
秦冲内心正在无比震撼之中,哪里还有心思去想什么“指示”,再说,蓬莱山上他就只“听”到过两个人,无道仙帝秦略雄和八荒仙帝,而他们都不曾有过什么“指示”。
几双眼睛都在盯着他,这让秦冲背心的“芒刺”更加锋利,冷汗正从他额头上缓缓渗出来,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尴尬还是小事,要是让这些老者看出端倪,一把将他拿下了……
正在惶急,脑海里突然闪过秦略雄说过的几句话,秦冲下意识地便说了出来。
“九一晦衍……大通山……九幽涧……”
几个老者都是一愣,似乎他们也不知道这几句话的含义。
“九一晦衍?这不是已经开始了吗?如此紧急的时候,可是大通山和九幽涧……”
褐衣老者的沉吟声中,秦冲已然从他身边走过去了。这么多绝世高人围着他,可不是一件让人轻松愉快的事情,再说秦冲自己知道,他并不是什么“仙境使者”,如果继续留在这儿,迟早露馅。所以趁着他们还在咀嚼那几句话的时候,他得抓紧走!
好在,也不知是老者们的确被那几句话给吸引了,还是他们畏于秦冲“仙境使者”的名头,秦冲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去,大摇大摆地下了山,竟也没有一个人阻拦。
他们都只是看着他的背影,一个个若有所思的模样,却谁也没有说话。
下了山,便见到山脚下有一条宽阔平坦的大道。
秦冲也不知道这是哪儿,这条路又通往何方,当然更不可能傻乎乎回到山上去问一问,干脆随便挑了个方向,顺着大道便往下走,打算走到有人烟的地方,再好好问一问。
只是这条大道似乎特别长,道路上别说人了,连妖兽也没见到一头。
纵然山上的老者们没有来找他的麻烦,秦冲也不敢施展仙术,甚至连仙元和神识都不敢轻易使用,只能靠着两只脚,大步往前走,所以直走了三天三夜,才终于走到了水边。
这是一个烟波缥缈的湖泊,岸边杨柳依依,古柏森森,花红草绿;湖水清澈见底,湖底的水草袅袅舞动,几条小鱼在水草间穿来穿去,给湖泊又增添了好几分活泼。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只是大路通到湖边,却再没有了去路——秦冲好像走错路了。
他就在湖边停了下来,望着广袤无垠的湖面,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却听一个低沉的声音淡淡地笑道:“小子,你是来参观老朽钓鱼的吗?”
秦冲一愣,极目远望,终于在湖面上找到了一个黑点,那是离他足有万丈远的一座小岛。
难道这声音是从那小岛上传出来的?
秦冲吓了一跳,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位钓叟的实力该有多强啊,这都把他发现了!
却听那钓叟笑道:“论实力,十个你这样的小子加起来,也赶不上老朽啊!”
秦冲又吓了一跳,隔着这么远,这位钓叟居然知道他的想法,简直是匪夷所思!
那钓叟又笑道:“既然来了,难道不想过来聊一聊吗?”
秦冲也是达观的人,既然人家都出言邀请了,不去,似乎的确有点没礼貌。他微微一笑,纵身而起:“既然老先生相邀,晚辈又岂敢不从呢?老先生稍等,我……”
话音未落,突然一声惊叫,却是他刚刚落在湖面上,那湖水里猛然卷起了一道浪花,只有手臂粗细,却冲起来足有百丈高,竟像绳索一般缠向他身上,要把他拖进湖里去一般!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看似平静的湖面,居然会出现这一危机!
但他的反应也是极快,猛然提起仙元,一个“身融空间”便挪移了出去。
那湖水哗哗落回水里,溅起了一道道电弧一样的波纹。
“小子不错,居然能够领悟出如此强大的空间道则!”
钓叟呵呵一笑,蓦然间,一道漆黑的长虹纵贯而至,直刺向秦冲胸口!
那竟是一条鱼线,一条能像长枪似的,延伸出来竟有上万丈长的鱼线!
但他什么时候坐以待毙过?纵然那鱼线笔直刺过来,他似乎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却仍然在百忙之中一挥手,竟猛然抓住了鱼线——此时,那鱼钩已挨到他的战衣上了!
鱼线切割在手掌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就像有生命一般,直往他手心里钻去!
但秦冲仍然没有松手,不过疼痛罢了,修炼之路走到现在,他承受的疼痛还少吗?
但那鱼线却猛然一收,秦冲一时措手不及,竟被带得如风筝一般便跟着飞了过去!
万丈长的距离,却只是一瞬间,秦冲便落到了一块巨石顶上。
这巨石是生在湖水里的,他不知道湖里的那部分有多大,只知道湖面上就有上百丈宽、两三百丈高。巨石十分崎岖险峻,只在东南角临近湖面的地方有一块平地,只有两丈见方。此时,那平地上正坐着一位白发白须的老人,戴着一顶破破烂烂的草笠,正在垂钓。
秦冲就站在他身后,掌心被鱼线切过的地方,此时早已恢复了原状,连一点血痕也没有。
老者静静地坐着,一手握着鱼竿,嘴唇不动,声音却在秦冲心头响起:“小伙子,怎么,见到了老朽,很奇怪吗?还是你觉得,来到玉清天,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玉清天?”秦冲搔了搔后脑勺,“这是在玉清天吗?”
反倒让老者一愣:“怎么,你不知道这儿是玉清天?”
他手腕不动,那鱼竿便如焊在他手上的一般,纹丝不动。他叹了一声,道:“人都是三十三天宫,却连是哪三十三座天,也极少有人搞得清楚。不知道我玉清天,倒也是正常的。”
秦冲掰着指头笑道:“下九天,太皇天、太昊天、太玄天、太清天、太渊天、太平天、无极天、无垠天、无名天。中九天,帝教之昊玄天,文教之文圣天,道教之太极天,佛教之金刚天,以及妖道之太始天、鬼道之幽冥天、神道之緃阳天、魔道之镇魔天。前辈,真是不好意思,晚辈只听说过这八层诸天,其它的,的确是晚辈孤陋寡闻了。”
老者点点头:“你能知道这十七座诸天,也算不错了。毕竟,以往你只在下九天混迹,连中九天也没来过。还有一座,乃是西方教的祖庭,泰坦天!”
他停了一下,又问道:“如此看来,这上九天你就更是一点也没听说过了?”
秦冲搔搔后脑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老者叹道:“那老朽就一并告诉你了吧。上九天,乃是太阳、太阴、南极、北斗、曜世、皇灭、转星,这七天由下及上,共称‘七极’;七天之上,便是凌霄天与瑶池天。”
秦冲微微皱眉:“请教前辈,却怎么没有玉清天呢?”
老者笑道:“这自然是因为,我这‘元始混沌无极玉清天’,却在三十三天之上啊!”
秦冲从来没有听说过,三十天三以上,居然还有一层天!
他张张嘴巴,正要发问,却听那老者笑道:“三十三天以上,何止一层天啊!”
鱼竿轻轻一颤,一条全身雪白的小鱼,“啪”的一声落到秦冲面前。
秦冲捡起来一看,只见这小鱼身上带着细细的黑纹,却没有鳞甲。随着鱼身的蠕动,那些黑纹轻轻颤动着,就像活过来了一般,甚至把秦冲的目光都要拖进鱼身子去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他心里忍不住有些悸动,却听老者笑道:“三十三天之上,还有三层天,老夫这座玉清天,乃是排名第二;在玉清天之下是‘清虚道德上清天’,之上则是‘大阐至道弘法兜率天’!”
秦冲从来没有听过这些秘闻,所以那小鱼虽然让他很不舒服,他也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站在老者身后,静静地听着,生怕打断了他的话,以后就听不到这些秘密了。
却听那老者微笑道:“既然不喜欢,为何不丢掉呢?”
秦冲一愣,脑海里像有一根弦被触动了一般,握着小鱼的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那小鱼却忽然“嗖”的一声钻进他脑海里,然后便消失不见了。
秦冲大惊失色,却听那老者笑道:“现在好了,你也丢不掉了,还是接受命运的安排吧!”
秦冲“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求前辈指点,晚辈实在不知道这是祸是福啊!”
老者却忽然浑身一颤,喃喃地道:“是祸是福?老朽自己都不知道,是祸是福啊!”
他猛然站起来,竟有两三丈高,魁梧无比,挡在秦冲面前,竟像把阳光都遮住了一般,让他眼前一黑。秦冲正在惊讶,却听那老者疯狂大笑起来:“鹦鹉学舌、邯郸学步,一场空!”
秦冲惊愕莫名,却忽然又是眼前一亮,那老者竟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天地间,只回荡着一个恢宏得不像真实的声音:“九一晦衍,大道至湮……”
然后,整个天地都剧烈地翻腾起来,湖面上卷起了滔天巨浪,天空中降下了灭世雷霆,巨石像风中的浮萍一般摇晃着,秦冲一个站立不住,便哇哇叫着,掉了下来!
可是还没等他掉进湖水里,忽然眼前又是一黑,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吞噬了!
但秦冲还是有知觉的,他感觉自己像是在一口竖井中,正笔直地往下掉去。而这种感觉,他以前好像也有过,应该是从诸天之上摔落下去,只是不知道他又会被摔到哪里去?
而且,幸好这种感觉也很短暂,只持续了一两分钟,秦冲便又觉得眼前一亮。
强烈的阳光令他眼前白茫茫一片,他不由自主地闭紧了双眼,然后便听到了一阵喧哗,似乎有些惊讶,又有些恐惧,更是有人在厉声叫着:“什么人……怎么会这样……”
秦冲猛地睁开眼来,眼前还有些恍惚,却忽然感受到一股异常强烈的气机:他要渡劫了!
他竟然要在人声鼎沸的大街上,渡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