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或者说春秋阁一晚安排的刺客似乎只有这三人,此后一直再到天亮,麟州城内再次车水马龙,喧闹的叫卖声重新占领街头巷尾,梨花园也再也没有异常情况。 韩九棠先来敲响了常之霖的房门,她身上换了一身比较常见的蓝色衣裙,脸颊上透着一层薄汗,鬓前的两缕秀发因为湿热的汗水,还慵懒地卷曲着贴合在左右两侧。 看样子是刚刚做完每日的晨练,精神状态明显要比昨晚饱满,元气十足地等常之霖整理好床铺。 常之霖突然想起她的那把平时练习用的剑还在自己这里,就端正地摆放在床头的桌上,也不知道韩九棠刚才是用什么晨练的。 哦!你的剑,在这边,我拿过来。他停下叠被子的手,就要去物归原主。 不必,你先拿着防身吧。 韩九棠拉过一边的椅子,低向右边的头看不清具体的表情,轻轻抚摸着那把法宝长剑,眼眸中有波光流动,你当真要把这个委派继续下去吗? 这是什么意思?你相信李应捷那老家伙的话? 涉及到可能存在的合道境大能,宗门内的规章是允许立即上报后中止委派的。韩九棠抿着嘴,慢慢说道,你现在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回山上搬救兵来。 常之霖被她的话气得手一抖,被子从整整齐齐的豆腐块变成了一团乱的豆腐渣:我昨天都那么夸口了,现在灰溜溜地跑掉太丢人。 再说我不是已经和你说过了吗?李平青和我有些交情,我好歹要弄清楚他现在是怎么情况。 这话虽不是谎言,但也不完全,促使常之霖留下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苏氏兄弟和分割者共同牵扯进来的忘情谷。 若想知道自己身上的失忆与黑洞的来历,当下就是最好的机会。 我只是有些担心你会被敌人随手杀死。韩九棠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解释道。 常之霖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不也才是凝气境,对春秋阁来说与我有什么不同吗?要跑路 我有恒常不动之心!韩九棠竟然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完全不假思索。 像是提前准备了好几天演讲的小孩子一样,将那个固定的模板套到了回答中,她的肩头在不停地颤抖。 常之霖一愣,韩九棠平日里虽然说话直来直往,但从来没有过这么不礼貌的打断他人的行为,他先反思了一下自己刚才有些轻佻的语气,还是不明白是什么惹到了她。 韩九棠身上的情绪波动虽然模糊,但到底是可以分辨的,她此时心中其实并没有愤怒或是生气,反而是一种无助和难过。 凝气八转境界的她情绪流露也只是一瞬,常之霖再想深入就已经捕捉不到了。 抱歉,我失态了。和你无关,是我近期心境的修行问题,十分抱歉。韩九棠站起身,十分郑重地弯腰致歉。 再抬起头的时候她又变回了那个自信强大的剑修,英姿飒爽。
常之霖本来就没有生气,自然也不会再多去责怪什么。 是你求着我帮你偷偷下山的!你不回去我敢自己跑路吗!?他恶狠狠地在心里想着,嘴上却笑着说:没关系,我们是合作伙伴嘛,有什么事还是一起面对才好。 总之,两人都有着不能回玉龙山的理由,都决定要把麟州城内这滩浑水给趟下来。 清晨发生的小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一天的心情,或者说这点小事并不值得两位心神坚定的修士再多劳心。 常之霖让安娘做了好几样香气扑鼻的精致早餐,和韩九棠坐在二楼靠窗边的一张桌上一边看着街上形形色色的人,一边美美享用一天愉快的起始。 东边小巷子里几个落魄不堪的年轻乞丐抢了老叫花子的地盘,后者激动地破口大骂,各种难听下流的粗话层出不穷,年轻乞丐们却笑嘻嘻,毫不在意,把老叫花子的饭碗丢到一边小楼楼顶。 几家富太太在一家豪华酒楼的三楼临河窗口笑吟吟地聊闲话,随口将瓜子壳从朱红的唇中吐到江面上。 船头奋力划桨的小水手被桥上前簇后拥走过的一位冷面小姐夺去了心魂,怔怔地目送她远去,却被身后恼怒的船长一巴掌扇进水里,苦着脸跟在船后漂浮。 韩九棠对酒店外的喧闹毫不在意,她正专心对付面前的一笼包子;常之霖则饶有兴致地观看着有生以来所见的第一个清晨的城市景象。 梨花园7号,李应捷的临时住处内从昨晚他们离开开始,就再也没有人进出。 通过酒店二楼的高处视野,能看见里面本就不多的佣人们神色匆匆,做完院子清洁工作后就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想来是李应捷也不想他们被这些非凡的破事波及。 没找到李应捷和他的那个管家他小声对韩九棠说,会不会是已经悄悄离开了? 不会。 常之霖被口中的油条噎了一下,一阵剧烈咳嗽后才涨红着脸追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自有办法。韩九棠顿了顿,将口中含着的半个包子彻底咽下后才回答道。 她吃东西可能也经过师父训练了,就像仓鼠一样飞速把食物塞满口腔,再一点一点地嚼碎吃掉,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倒也没有任何食物被浪费。 喝豆浆也不喝热的,要先用法术使它降温才一饮而尽,不知道是喜欢冷饮还是怕烫。 江少右曾经在空闲时间多的时候也教过常之霖一些必备的小知识,例如先前提到的剑修法宝或是关于中原几个有名的门派家族都有所涉及。 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关于执行委派时候的注意事项和小技巧。 了解一个人的过程都是由内而外的,最好的方法就是观察他生活中的一些细节上的小习惯,他的真我往往是不会在这些地方骗人的。 气由面生,凝至百会;存真于心,断舍于情;有人无己,有来无往;绝嗔绝怒,绝喜绝爱;视己如空,视人如人;去眼除舌,摒忆扫念;终至真境,是曰无我。 常之霖的眼眸逐渐变得深远,仿佛看到了不存在于眼前的东西,有了一些隐隐的顿悟,却又如同夜空流星一般转瞬即逝,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