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忽必烈发行的交钞南方商人不要,相反,如果北元官吏有需求,他们还能从各种渠道弄来一袋子,面额从最大到最小,每张上面都印有北元朝廷认可的花押。
除盐、铁和奢侈品之外,华夏科学院最大的贡献在于食物。经过几年研究推广,从占城引种的双季稻在福建、两广已经普及,农民们一年收获的粮食数量经是以往的两倍。而近海渔场的开发更让大都督府彻底摆脱了困扰多年的粮食问题。被忽必烈朝廷因为人口数量和地势而放弃的两浙,在两浙安抚使李兴的组织下,船户们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先后开发出了大戢、嵊山、浪岗、黄泽、岱衢、中街山、洋鞍和金塘八大渔场。每天,扬帆出海的船队都能带回吃不完卖不尽的鲜鱼,而经过几年摸索已经成熟的罐头保存、风干、腌制和炒松技术,将大量的鱼类转化成可口,并且便于携带、运输肉制品,成为百姓餐桌上不可缺少的一类主菜。
食品的充足,直接刺激了以工场和作坊为主的民间制造业和手工业的蓬勃发展,而民间制造业和手工业的蓬勃发展,又直接刺激了大都督治下各地对人口的需求。所以,从北方“拐带”人口,不仅仅是一种打击敌方的手段,更在某种程度上适应了福建、两广各地的实际发展需求。
文天祥、邹洬、陈龙复、萧资、林恩等人在五年前播下的种子,如今已经结出了一颗颗丰满的果实。虽然其中某些果实背离了文天祥的希望,但它们凭借自身顽强的生命力落地生根,萌芽,自我繁衍。即便是文天祥本人,不付出一定代价也难轻易再将其彻底拔除。
以后世眼光看前人,无论是非对错都可以分辩得清清楚楚。而对于正处于当时的人们,却步步荆棘,唯恐自己稍有不慎便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福建大都督府,时间已是深夜,很多人还在忙碌。
“把这份手稿给陈夫子拿去,让他发在咱们自己办的报纸上!”文天祥拿起刚刚写完的一篇文章,轻轻吹了吹上面的墨痕,交给了一直在自己身边忙碌的宋清浊。
“这是什么?”宋清浊瞪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问道。手中文章是用文言写就,标题却是于正文风格迥异的两个白话大字《国战》。
“关于这场战争的看法,提前给大伙提个醒!”文天祥笑着回答。自从泉州事件发生后,他开始于有意无意间在年青人中传播自己的观点。这种做法带来的好处是,身边的幕僚们与大都督之间步调更加协调,但同时还带来了一定的负面效果,那就是大伙慢慢变得惟命是从,甚至有些懒于思考。
“哦!”宋清浊嘴里答应一声,腿脚却根本没有动。能得到文天祥的指点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参谋部们的很多年青人都渴望着有机会能与大都督多聊聊。
“原来我们能顺利击杀索都,打败张弘范,甚至击溃达春。并不完全是因为我们自身实力已经非常强大,而是因为蒙元后方不稳,他们的主要精力放在草原上。而乃颜覆灭后,蒙元最后的敌人就是咱们,所以伯颜倾力来犯,志在必得。”文天祥看了看满脸求知欲望的宋清浊,低声解释,“在兵力上,光伯颜一路的蒙古军就接近二十万,而从草原上撤下来的其他蒙古军、汉军还会陆续南下。他们都是打了多少年仗的老兵,作战经验、能力都不是咱们破虏军和民间武装能比的。咱们虽然武器略好一些,但硬碰硬的打下去并不占便宜!”
“是这样,江南西路战势一度吃紧,邹将军已经计划再坚持数日后,就撤往第二道防线!”参谋金炎在旁边为文天祥的话提供旁证。他也是指挥学院毕业的后起之秀,因头脑敏捷,思维灵活而甚得文天祥的青睐。
“单纯在军力上,咱没有优势。但国家与国家之争,取胜不仅仅凭军力。物力、民心、决策者的智慧,无一不是关键。北元以劫掠起家,军队积百战之声威,短时间占据主动是必然的事情。我们想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必须做长期打下去的准备。蒙古人没有经营意识,一旦失去了掠夺这项重要财政来源,用不了多久就会发不起官员的俸禄,买不起作战所需要的物资,甚至连承诺给族人和协从者的好处也给不出。一伙强盗分赃不匀,内部会发生什么事情可想而知!”
“他们自己之间一定会大打出手!”宋清浊笑着总结。猛然间,他又看到了一个自己原来不甚了解的领域。
连续几个月来,大都督府组织人手在北方散发假钞,限制商人向北方出口食盐、生铁等关键日用品,甚至派船到山东一带“诱拐”百姓。种种不附常规的战法打得蒙元如同一个体力消耗过大的巨人,频频喘着粗气。参谋们习惯性地把这些“损招”纳入阴谋范畴,今天经文天祥一解释,大伙才霍然发现,原来这些也是战争方式的一类。
但这种战术很残忍,报纸上关于北方盐荒、粮灾和饥民死尸枕籍的报道长篇累牍,而一些“善良”的儒者们,自然而然地把种种惨剧的原因归咎到大都督府头上。甚至有“大善人”在报纸上发出呼吁,建议大都督府结束这种不光明正大的战斗手段,以免北方百姓遭受池鱼之殃。
而一些以向北方出口日用品为主业的商会也发出了不满之声。断绝食盐和铁器等物资的供应,的确可以严重打击北元的战争能力。与此同时,南方相应的行业也受到了冲击。虽然大都督府为相关产业提供了补偿性措施,并且允许他们向北方出口罐头、糖霜、马车等价格高昂的奢侈品,但商人们的重利心理依然难得到满足。
“在我们自己的国土上,我们使用任何战术,只要有效,就是合理的。没人有权力指责被奴役者的反抗手段是否残忍。华夏国大、人多、文明的韧性强。只要把最艰难时段挺过去,挺到敌人的忍耐极限,就可取得最后的胜利!而以目前的方式,如果我们能赢得这场战争,我们也同时赢得了整个华夏的复兴契机,整个民族的自由!”
文天祥慢慢地向众人陈述着自己的观点,这些见解一部分来自文忠的记忆里那篇《论持久战》,另一部分是他对眼前这场战局的思考。
以劫掠为生的蒙古人没有什么经济头脑,所以南方在这方面的反击频频得手。但是,经济是一把双刃剑,伤害的永远不会是被动挨打一方。
据监察院的眼线反映,少数商号的已经筹备走私。个别以出售智慧为生的文人,也为重新开放盐、铁的输出而摇旗呐喊。虽然他们的人数极其有限,在相关部门的铁腕打击下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但大都督府却不得不提前作出些预防举措。因为这个战争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任何破坏性因素都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他要通过报纸告诉人们,这场战争的意义、目的和必须经历的一个过程。用双方实力的对比和严密的推理告诉人们,积弱已久的华夏不可能速胜,也不可能因某次战斗的失利而亡国。
如果是在五年前,文天祥绝对不敢夸口说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华夏。而五年后的今天,一切已经与昨日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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