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
(九
敌骑相距两百五十步,陈吊眼手中的长刀快速向下一劈。五千骑兵同时跳上马背,按编制分为四列横队,山洪般冲了下去。
滚滚烟尘跟在骑兵马蹄后腾空,就像一头挣脱了枷锁的怒龙。
前冲的蒙古骑兵见对手猛然发动,心下大惊,他们皆是马战老手,知道彼此之间因为地势不同会造成很大速度差异。但攻到此时,以后退便是送死,只得拼命磕打马腹,将坐骑的最后一丝潜能压轧出来。
马匹吃痛,发出一连串咆哮,几个梯队蒙古骑兵骤然加速,烟尘遮天蔽日,在半空中幻化成只只苍狼。
就在巨龙和狼群即将相撞的当口,变故突生,两军之间的地面上突然冒出了数百根铁管子,接下来只闻一声霹雳,铁管口冒出股股青烟,然后,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迎面将蒙古武士们撞下战马。
破虏军火枪手三人一组,爬在战壕里轮番射击。马蹄溅起的泥土几乎能打到他们的脸上,却没有人爬出战壕逃走。
突如其来的变化把蒙古武士打糟了。刚拼凑整齐的攻击队列再次散乱,捱过三轮齐射后,马队向前推进了不到四十步,路上却留下了上百具尸体。
还没等蒙古武士们从突然而来的打击中回过神来,数百个冒着青烟的手雷迎着蒙古战马掷了下来。
“啊!”蒙古武士喉咙里发出惊恐的叫喊,却无法闪避,只能由战马载着,冲向死亡。
“轰!”几百股黑色的烟尘扶摇直上,冲过了虎蹲炮封锁的蒙古武士再次承受了灭顶之灾,火枪和手雷在他们的攻击队列中间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缺口内,人和战马的尸体倒了满地。
参加攻击的蒙古武士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前进速度,有人带住战马,试图拿出弓箭还击。就在这致命的一瞬间,第一梯队破虏军骑兵带马跃过战壕,直撞进了蒙古人的攻击序列。
“乒”,两股不同方向的洪流对撞在一起。
第一梯队破虏军铁骑直接穿透了对手,向下一波蒙古骑兵撞将过去。在他们身后,残破的蒙古骑兵攻击线被切成了无数段,转眼,被下一梯队的破虏军铁骑吞没。
风,风里面夹杂着血喷出身体的声音,传遍原野。
上千户孟和目瞪口呆,他眼前的世界刹那间被血色充满。火器打乱了蒙古武士的攻击梯队,而破虏军铁骑却如海浪般,一浪浪砸了下来。
一招输,招招输。骑兵攻击全凭队形和速度,失去了速度且混乱了队形的骑兵,只能任对手宰割。
第二梯队蒙古武士全军覆没,第三梯队与破虏军第一梯队相撞,又被撞出了一个大口子。紧接着,后续的破虏军骑兵依序从口子中冲进来,把血色缺口扩得越来越大。突然,蒙古武士的第三攻击梯队土崩瓦解,败兵被破虏军铁骑追赶着,撞上自己的第四梯队。
第四梯队转眼间被冲散。
“冲上去,冲上去,后退也是死!”在目睹了接连三个梯队覆灭后,上千户孟和终于从突如其来的打击醒过神,绝望地喊道。
“后退也是死!”这句大实话比什么鼓舞士气的说辞都管用,骑兵交锋速度极快,往往是在二马一错蹬间已经决出生死。在对攻之时转身回撤,战马的速度加不起来,等于把生命交给对手宰割。
死亡威胁面前,被打傻了的蒙古武士重新振作。孟和带着所有武士加入了战团,侥幸从破虏军刀下逃生的,和正打算打马撤离的武士,也狂呼着涌了上去。
混战,队形整齐的破虏军如犁铧。挤成一团团的蒙古军如田间硬石块。
大多数蒙古武士身材矮粗,横向发展。他们的武器也与体形相称,为一种重心偏前,三尺左右长的弯刀。这种从西域流传过来的弯刀在马背挥舞起来非常流畅,砍杀瞬间依靠重心偏移的效果,能将威力发挥到最大。
破虏军骑兵现在所用马刀与步兵所用的双环断寇刃不同,刀身修长,略向外弯曲,刀背轻薄。看上去浑不着力,根本不适合正面砍杀。(酒徒注:雪枫刀,八路军师长彭雪枫发明舞动起来却非常方便,就像马鞭一样轻巧。
上千户朝鲁不知道破虏军骑兵马刀是这个时代冶金与金属锻造的颠峰产物,凭借经验,他快速调整了战术。命令几个身材粗壮的百夫长带领骑兵小队分头迎敌,以勇力破坏破虏军阵型。
这是一条不错的应变之策,此刻破虏军骑兵已经占尽了速度上的优势,蒙古武士若想达道预定作战目标,只能牺牲掉大部分弟兄,依靠蛮力缠住对手,拖延时间,捱到北侧担任主攻那个万人队的加入。
“呀”百夫长朝鲁大喝一声,弯刀笔直向冲过来的破虏军骑兵劈去。他的身材魁梧,膂力强劲,这一刀,憋足了劲儿要将对面的破虏军骑兵连人带刀砍成两段。
迎面冲来的破虏军骑兵却不肯与他硬碰,在千钧一发之际,身体偏了偏,避开了蒙古武士的弯刀,人和战马速度毫不停滞,直接从蒙古武士身边掠过。在二人身材交错的一瞬间,马刀的刀锋滑过了蒙古武士的皮甲。
可抵挡羽箭远距离攒射的皮甲如同败絮般被切出了条尺余长的口子,血呼地一下喷射出来。百夫长朝鲁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扔下弯刀,伸手去捂伤口,却看到血越涌越急,顷刻间已经染红了整匹战马。
朝鲁心里感到一阵轻松,身体暖洋洋的,整个人都飘了起来,飘了到天空中。周围的水泊、荒野刹那间变成了草场和泡子(湖,无数只洁白的绵羊在草海中游荡。
他的身体落下了马背,几十匹战马疾驰而过,将他的血肉踩进了泥土。
无名小山坡上,破虏军铁骑就像突然爆发的洪水般,席卷对手,横扫面前一切活物。同样是五个千人队组成的蒙古武士渐渐变成一块块洪水中滚动的石头,变成洪水中的浮木,变成枯枝败叶,变成尘沙,沉没到水下。
五个蒙古千人队转眼之间就崩溃了,武士们打了半辈子仗,从来没遇到过敢于和自己在马背上对攻的宋军,也没想到过,骑兵和步兵之间还有这种诡异的配合。更没想到的是,敌军手中那看似窄而薄的马刀,居然有如此大的攻击力。
那种比剑还窄的马刀的确不适合用来硬砍,但配合上战马的速度,就是一架收割生命的巨镰。只要被它碰上,就能割出一条尺余长的大口子,再厚的皮甲也挡不住。受了伤的人几乎没机会感到疼痛,全身的血就会从伤口中流干。
破虏军铁骑挥刃,切、削、抽,肆无忌惮地分割,屠戮着敌军。根本不在乎正北方,有一个万人队在快速朝自己靠近。
担任迂回攻击的老将塔赖被彻底激怒了,族人在破虏军刀下哀告、翻滚的景象,让他失去了一名武将应有的冷静。疯狂地挥舞着令旗,他命令自己的万人队全军押上。
“把南蛮子杀死,冲上去,一个不要留!”搭赖怒吼着,就像一头被人捅烂了肠子的狗熊般疯狂。
蒙古铁骑不可战胜,行伍几十年,他还从来没见过蒙古军在自己面前,被人向砧板上的黏鱼一样屠杀。万余蒙古骑兵冲向破虏军骑兵的最后一道屏障,野树林。稀疏的树木无法迟缓骑兵的脚步,那些急红了眼的蒙古武士越冲越快,越冲越快。
马蹄声如闷雷,由远而进。大地在颤抖,树木、稗草,如遭遇了暴风雨般来回摇摆。
破虏军铁骑丝毫不为蒙古军的声威所动,继续有条不紊地,对已成溃军的孟和残部进行屠杀。步兵战壕内,火枪手们跳出来,收枪,整理好子弹火药,跑向自己的战马。
“加速,别让他们逃了!”远处,塔赖怒吼着,他终于明白了破虏军是用了什么“卑鄙”手段,一口吃掉了与自己数量几乎相等的蒙古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