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杨亮节皱着眉头,满脸为难。临来之前的承诺太满,回收起来自然有几分为难。况且几个交好的军中大员强调过,破虏军百战百胜,就是依赖火炮。如果杨亮节要来火炮,大伙就能跟鞑子正面交锋,不用再看张世杰的脸色。
可盘子里那黄中透红的光泽,实在过于亲切。只有实足真金也会透出这种温暖的红,海上漂泊的日子太久,杨亮节已经有几个月没见到这种诱人的颜色。
杜规看了看杨亮节的神态,对钦差大人的心思了然于胸。做生意讲究讨价还价,一点都不讨价还价的,要么是做不了主的,要么是根本不想买的。端起茶杯,吹了吹漂在水面上的新茗,笑着补充道:“破虏军这边,自然是昼夜赶工,努力为朝廷赶造火炮和强弩。在泉州没拿下来之前,海路被蒲家所据,陆路被索都狗贼所阻,我家丞相,即使有心提供朝廷所需,也无法安全运抵。大人自海上来,应该知道,路上风高浪急,每个人都可谓九死一生!”
“嗨,那些朝臣,怎知路上之艰难!”杨亮节长叹一声,轻轻地盖好了托盘上的红绸。好友的嘱咐,似乎没有眼前这个杜胖子的礼物亲切。况且福州是文天祥的天下,这伙人素来胆大包天,真惹了他,让自己回程时翻了船……,看来以后这种没把握的事情,还是少招揽为妙。
“钦差大人英明!”杜规笑着赞了一句,肉眼泡不经意间闪过丝缕嘲弄:“其实,大人千辛万苦把火炮给皇上运过去了,军中也无人会用。况且那东西用完了炮弹,就成了摆设。依下官之见,眼下广南战事不多,不如等到破虏军打通了福州到广州的通道,再商讨如何运送火炮适宜。一则,破虏军可护送火炮去广州,免去诸位大人奔波劳苦。二则,有破虏军炮手随行,也可以传授他人如何操炮。第三,我家丞相还说,届时他会亲自挑选人手,去广南传授造炮以及造弩之法,让诸军没有无炮弹可用之忧!”
授人以鱼,不若授人以渔。最后这一条承诺,明显打动了杨亮节。以最快速度收起了堆满金锭的托盘,钦差大人笑着答道:“既然丞相大人这里正于鞑子决战,好钢自然得用到刀刃上!这些话,本官替文丞相带回朝廷就是。只是不知福建蒲家,丞相大人打算何时肃清啊?”
这贪官也不是一个绝对的羊牯,还知道问问交货时限。杜规看了看杨亮节,回答的声音充满自信。“三个月,三个月之内,泉州城头,定会插上大宋旗号!”
“当真!”虽然问期限只是走个形势,杨亮节还是被杜规的回答吓了一跳。一年前,张世杰纠集二十万大军攻打泉州,最后都刹羽而归。破虏军虽强,也未必强大到如此地步。
“钦差大人,可曾见过文丞相言而无信!”杜规笑着回了一句。放下茶杯,从衣袖中又掏出了一个红绸包,“我破虏军上下,皆赤心为国之士。听说朝廷在崖山落脚,无物自表忠心。丞相大人四下筹集了一批金银,遣人冒死换了北元流通的交钞。今日交与大人一并带回去。日后大军北伐,可遣前锋往荆湖富庶之地,收购所需粮草!”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杨亮节迫不及待地点头,恨不得赶快找个地方,验一验交钞的面值。杜规接下来再说些什么,他根本听不进去。
北元所控之地,强行推广交钞。自元世祖元年(126年开始,商人买卖货物,必须先到官府指定部门将手中金银兑换成钞,然后才能到市面上交易。此刻交钞发行时间尚短,虽然在民间价值有所贬损,但一贯钞依然可顶三钱银子用(官方规定是半两。杜规出手,就是这么厚厚一叠,又没明说数目。杨亮节从中抽几十张出来,亦不会有人追究。将来朝廷一旦不保,凭借今晚的元宝和交钞,也足够钦差大人隐藏在民间,做个陶朱公悠然渡日。
“那,还请钦差大人在朝廷之上,多多为我等分辩一二?大战在即,千万别让一些无聊之徒,在朝中弄出什么事来,让将士寒心!”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谁不知道文丞相是天下第一大忠臣。哪个敢给破虏军抹黑,我老杨第一个跟他们没完!”杨亮节信誓旦旦地保证,仿佛从此刻,他已经是破虏军的一员。
杜规笑了笑,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大战在即,他不希望朝廷那边再出现什么麻烦。这次军事行动,是破虏军成立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如果邹大人能力保老窝邵武不失掉,破虏军就会集合四个标,两万马进攻泉州,加上方家的海盗部队,绝对可以对泉州形成合围之势。
泉州是重要贸易基地。蒲家水师,也是目前蒙元最强大的一支水面力量。斩掉蒲家水师,崖山上的行朝,就可以多一分安全。
打下泉州后,与朝廷之间的联系也畅通无阻。那时,给行朝提供优质军械,请圣驾移到泉州,或教授诸军如何制造火器,都是可行之计。
这是破虏军对外的统一说辞,条陈已经写好了,钦差大人回去照着念给行朝众臣们听就行了。有那一千两黄金和杨亮节这个国舅在前面顶着,那些看破虏军眼红的人,翻不起什么大浪。
但杜规却清楚,文天祥这个兵发泉州的部署后,还隐藏着更深的一个局。
蒲所在的泉州,虽然号称城高池厚,但蒲家麾下那批拼凑出来的杂牌军,根本挡不住破虏军倾力一击。
光打一个泉州,也不需要调集那么多粮草补给。
破虏军这头老虎已经休息了几个月,养足了精神,磨利了牙齿。文大人此番旌旗所指,所图绝对不仅仅是一个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