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宋人和咱蒙古人不一样的地方,也是他们能占据这块土地上千年的原因啊”,达春笑了笑,没多加解释。非但潮州一地,从江浙到雷州,几千里海岸线,处处都有世族大户冒着杀头的风险,偷偷派船给漂浮在海上的行朝送粮食。自己原来在皇帝面前夸下海口,说一年内平定江南,眼下看来,一年内,战事绝对没把握终止。海上的朝廷打不垮,侧后又冒出了个文天祥,而朝庭里又在此时学宋室,推崇理学。
“嗤,那群没脸皮的家伙。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居然相信他们。难道不知道,宋室就是因为这帮家伙折腾亡的国么?”塔娜见达春不置可否,对大都的儒学教授更加不满,“哪天叫我遇见了,一定给他们好看。”
“不可,塔娜别胡闹!”达春连忙制止,自己这个女儿胆大包天,这个节骨眼上真给家族惹下麻烦,恐怕朝廷里对自己不满的在皇帝面前更有了弹劾自己的说辞。
“怕什么,大不了赔给皇帝一头驴,难道读过几天书的南人就不是南人么?”
“胡闹,你不懂,咱蒙古人马上得了天下,却不能马上治理天下。皇上有皇上的打算”,达春爱怜地拍拍女儿的头,不准她胡说下去。在他眼中,儒学是一把双刃剑,大宋国因此而变得懦弱,但也因此避免了内乱。远在大都的忽必烈英明神武,尊崇儒学,肯定也是看中了这一点。眼下皇帝命有着“朱熹之后第一人”之名的许衡担任集贤殿大学士,兼管太学教蒙古子弟理学,蒙古人已经变得越来越像汉人。自家子弟之间的猜忌也越来越多,因为争竞一些虚无飘渺的东西而失去了原有的团结。
年初的时候,有人上本给忽必烈,弹劾达春常年领重兵在外,却成效甚微,劳民伤财。虽然忽必烈将此事压了下去。但达春心里明白,这种统领大军,独断专行的日子久了,必然要引起皇帝的猜忌。按照宋人的逻辑,则是有拥兵自重的可能,皇帝必须要采取措施预防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忽必烈的皇位取之不正。当然最担心别人效仿。达春叹了口气,目光再次投到地图上,江南西路,再加上福建,自己管理的地方的确太多了些。
见达春叹气,塔娜也不再乱议论朝政,围着地图转了两圈,手指着潮州问道,“爹,既然宋朝船队的粮食大部分来自潮州,难道现在,我们不能派人先取了此地么。页特密实将军呢,等他从邵武收兵回来,顺路将潮州取了,不就省却了很多麻烦?”
一句话,不小心戳到了达春的痛处。“老”将军摇摇头,刚刚有些疏缓过来的脸色,刹那间又变得铁青。
“爹,怎么了,难道塔娜说错了吗?您说话啊”,塔娜晃动着达春的膀子,撒娇般说道。
“嗨,页特密实将军,页特密实将军那边传递军情的信使,已经断了七天了”!达春叹息着说道,拉过椅子,坐了下去,不断地用手指敲打自己的额头。
从邵武到广州,一路上山高路险,沿途不断更换快马,信使沿驿道也得跑上三天。七天断绝消息,则意味着页特密实至少已经被困了七天。对照南剑州和福州送来的战败报告,达春可以肯定,页特密实这哨人马已经凶多吉少。
这是自已领兵入江南以来,最大的一场败仗。皇帝采用“以蒙古军驻河、洛、山东,据天下腹心,以汉军、探马赤军南下取宋的政策。江南诸军中,蒙古精锐本来就不多,一次葬送了三千整,外加一员大将,不知这次又要面临怎样的弹劾。
“什么?爹,您说页特密实将军战败了么,那满都拉图哥哥呢,有他的消息么?”塔娜惊讶得几乎跳起来,紧紧拉着达春的手问道。
“愿长生天保佑他,满都拉图是个勇士”。达春轻轻抚摩着女儿的头,心里一阵难过。满都拉图是大将蒙古岱的侄儿,自幼和塔娜一块长大的。小女儿的心思,达春怎么看不明白。所以这次特意委任满都拉图为页特密实部的千夫长,本打算让他立些军功,也好升迁到高位,风风光光把女儿嫁给他。谁料到,邵武山中那个文天祥,短短时间内恢复到如此实力!
“不行,我要去救他,爹,给我一支兵马,我要去救他”,塔娜大声哭道。蒙古家儿女,爱恨直白,没那么多顾忌。她陪着达春聊了这么久,主要目的就是问问心上人消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样一个结果。
“既然他跨上了战马,就得有这个准备。孩子,你的巴特儿最后,肯定不会让你蒙羞”,达春按住女儿的肩膀,低声说道。过多的安慰言辞他说不出来,他也知道自己的女儿,肯定像草原上其他女子一样坚韧。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如何给页特密实报仇,而是调动人马,防止文天祥再次冒险攻入江南西路,把自己的后院搅个天翻地覆。
“我,我自己想办法对付他”,塔娜腾地一下站起来,一双凤眼当中,闪起蒙古女儿特有的坚毅。
“你?”达春疑惑地问,看着女儿已经咬破的嘴唇,不忍再加叱责,也不知道如何阻止。
“我,爹不派兵在战场上杀了文天祥,我,咱家自有勇士帮忙”,小女孩恶狠狠地说着,目光达春看着都感到冷。
派遣自家勇士,这也许是一种办法。达春的目光再次落地邵武,福建多山,多溪,多林。派兵多了,未必能见效。自己管辖的地方太多了,如果把福建路让出来,是不是能让皇帝安心些。是不是…达春眼中寒光一闪,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