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裴初初站在房中,看着端坐在书案后翻阅账簿的少年。
宦官和宫女都已退下,整座书房落针可闻,唯有少年翻动书页时发出的窸窣声。
她安静地看着他。
那样一张脸,她从幼时看到现在,看了整整十多年。
他生的唇红齿白凤目高鼻,随着渐渐长大,他宛如迎风怒张的青松,那副皮囊比幼时更加英俊漂亮。
可是……
他藏在眼睛里的情绪,他藏在胸腔里的那颗心,却叫她越发看不明白,明明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可如今的他只会让她感到害怕。
不知过了多久,她抿了抿干涩的唇。
她声音极轻:“陛下一早就知道,臣女在宫中的所作所为了,从前不过是故意睁只眼闭只眼,对吗?”
萧定昭早就知道她背地里的手段,也早就知道那本账簿的存在。
甚至,他还拿走了真的账簿,命人伪造假账蒙蔽她。
她自以为销毁了证据,却不知她烧掉的只是假账。
而她的把柄,被他尽数捏在掌心。
昔年单纯温柔的小孩儿,何时变得如此城府深沉?
萧定昭慢悠悠地翻了一页账簿,饶有兴味地扫视过一笔笔账目:“裴姐姐这些年贪下来的银钱,数额多达二十五万两之多……官员贪污万两白银,尚且需要革职查办、没收家财,裴姐姐所犯之罪,不知又该如何处置?”
裴初初咬了咬下唇。
笼在宽袖里的双手,情不自禁地握紧。
她的呼吸逐渐加重。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鸟鸣。
春风吹过,花影婆娑,天清气润,正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时节。
裴初初扫视过御书房,宫外青山绿水皆是自由,而这皇宫里处处封闭,就连书房也充满皇家威严,甚至就连笔墨纸砚都雕刻着冷肃的蟠龙花纹。
身处这里,她几乎快要呼吸不过来。
莫名的威压将她笼罩,仿佛下一刻她就会彻底崩溃。
明明距离那扇宫门……
不过一步之遥。
裴初初面颊苍白,声音发哑:“臣女自知有罪,臣女愿意拿雍王殿下赏赐的二十万两白银,以及这些年攒下的所有身家,来补偿臣女所犯的罪过。只求陛下,放臣女出宫。”
萧定昭抬眸。
落入眼帘的少女,殊色倾国身段窈窕,哪怕面颊毫无血色,也仍旧美貌动人,最难得的是她身上那股气质,宛如空谷幽兰,他看上一眼,就再难移开目光。
长安富贵,繁花如海,可他偏偏只留恋这一朵。
想将她……
困在这宫中。
想将她……
留在他身边。
他合上账簿,薄唇含笑:“裴姐姐言重了。朕与裴姐姐多年情分,又怎舍得将你定罪?你的银钱,自是你的私房,朕绝不会要。只是唯有一条,还请裴姐姐答应。”
他顿了顿,目光幽深:“朕要裴姐姐留在宫中,为朕后妃。只要裴姐姐肯当皇妃,这后宫还不就是你的地盘?什么贪污受贿,不过是寻常人事调动而已,谁又敢说你半句不是?”
少年在宫中长大。
常年与奏章国事为伍,又是万人之上的至尊存在,他并不懂何为情爱。